对外的时候,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财迷。
一个破落院子里,四人,个个表情心思各异。
只有最小的娃娃什么都不懂,而将双方谈判从头听到尾的含霜,整个人呈木然状。
愣愣的,一直没有办法回神。
她被卖了?被卖给眼前这两人了?
他们会带她走,会带她离开这个地狱?
僵着木着,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喜极而泣。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能峰回路转。
朝堂屋外两人跪下,含霜砰砰叩头。
哭得厉害,连一句谢谢都没法说出口,但是她的谢意,钱万金跟石纤柔都清晰感觉到了。
屋里,善睐眼神阴沉。
“给我一天时间,我帮她们解掉身上的蛊,明日这个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行吧,你尽快,免得我改变主意。”
钱万金放下话,带着石纤柔快步离开。
实在是受不了那个气味,他现在特别想念杏花村,想念柳家大院,那才是人呼吸的空气。
至于房里那个小娃儿,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不急。
且那么小的娃娃,就算他们想跟他说什么,只怕他也听不懂。
“石头,你觉得明日的交易能妥当吗?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离了破屋很远之后,钱万金放慢脚步,拧起眉头。
“不踏实才正常。善睐为人很狡猾,她背地里会打什么主意我们猜不到。”石纤柔沉吟,“今晚上派人去破院周围守着,要是善睐出什么幺蛾子,能有人及时阻止。”
“除了善睐,我还担心西凉皇那边,他会不会这么轻易放善睐离开?”
闻言石纤柔眉头也拧了起来。
八座城池的代价,使得西凉皇从南陵谈判回来之后,到现在都没能睡过一场安稳觉。
朝野上下以及西凉各地百姓皆怨声载道,怨气冲天。
他们年前到达边境,从边境兵将以及城中百姓那里听来的八卦,说自从丢了城池之后,巴念几乎每天都会接到朝臣弹劾的奏折。
西凉皇室里别的皇子对那个宝座大多不会死心,现在好容易逮着机会或能把巴念拉下马,他们舍得放过?
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巴念只怕每想起善睐一次就会呕血一次。
精心培养出来的间谍,最后却反噬他那么大一口,谁能想到?
“只能多盯着些,而且我们的确也需要点时间去准备宅子跟银子。还有,薛青莲的解药你身上有?”
“没有。”钱万金扬起下巴,哼哼冷笑,“不过我出门的时候带了抑毒丸,能够暂时压制人身上的毒素,糊弄糊弄善睐足够。”
那个狗东西,他能让她称心如意东山再起?
破院这边,钱万金跟石纤柔走后,氛围就变得很压抑。
善睐抬眸,冷冷瞧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丫鬟,“能脱离我的控制,你很得意?”
含霜亦抬头,这次不闪不避同她对视,“这些年,多谢圣女‘关照’。”
“呵呵呵。”善睐眼里光影变来变去,最后居然冷光一敛,“你跟着我,确实辛苦了,日后换个主子,不定能过上好日子,我不阻止你另投他主,也算是全了你我一场主仆情谊。”
含霜不说话,看着善睐伸手抚上小娃儿的脸,目光慈爱,“以后我不在弃儿身边,希望你能念在我曾经对你不错,多帮我看顾看顾他,别让他被人欺了去。孩子是娘亲心头掉下来的肉,他走了,跟挖走我的心无二。”
说罢俯下身子,凑近安静的小娃娃,“弃儿,有人要将你跟娘亲分开了,娘亲今日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记得?”
小娃儿定定站着,大得过分的眼睛显得很空洞,没有光彩,任由女子跟他说什么,在那双眼睛里都找不到一丝反应。
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喊痛。
那只原本抚在他脸上的手,慢慢掐住他脸颊,一点点收紧,用力。
尖利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从边缘渗出血迹。
善睐在笑,笑得狰狞扭曲,小娃儿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被打惯了,对于这种痛楚,已经习以为常。
在他的世界里,这种被打骂的日子,才是正常日子。
他从来没见过别人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便是见着了,他也不懂比较。
他终究,还是太小了。
屋外,含霜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着这一幕,瞳孔不可见的收缩扩大。
她看着善睐抽回手,小娃儿脸上立即流出鲜红血迹来,继而,善睐划破了手指,从可见的皮肤处,一股异样的扭动从她手背经络处快速往前,经过手指指节,从划破的伤口钻出。
“含霜,认不认识这只红色小虫子?你身上也有的。只不过你身上那只普通些,这只,是蛊王。我给弃儿种上,以后你们便一样了。”善睐呵呵呵的笑。
“你撒谎,你根本没想给我们解蛊,你……是要给小主子种新蛊!”
善睐转眸,“我是他娘亲,他这辈子都得听我的!同样,我是你的主子,你这辈子,以为真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呵呵呵呵呵!”
含霜目眦欲裂,眸里喷出滔天恨意,携裹着无边绝望。
她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一丝希望了,原来全是笑话!
她没有任何希望,善睐从来就没打算放过她!
这就是个魔鬼!
“哈哈哈哈!”绝望到极致,含霜蓦然狂笑,“你根本不是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块下地狱!”
第一二九六章 我们明天回家吧
拔下头上木钗,含霜朝善睐扑去,眸里的绝望与决绝,终于让善睐变了脸色。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马上就能爬出这个火坑了,她可以慢慢筹谋找那些人复仇了。她不能死!她不想死!
哧——
利器扎进血肉的声音近在耳边。
善睐瞪大了眸子,清晰感受到来自心口的痛意。面前,丫鬟那双眼睛里迸出的对她毫不掩饰的恨意,让她发寒。
含霜笑了,四肢百骸突然传来钻心的痛,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但是死之前,能亲手为自己报仇,为自己这一年来所受的屈辱做个了结,她死也瞑目。
手里木钗一下一下的扎。
夺目红色往四周迸射,落下。
一双死寂空洞的眼睛,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溅满红梅,温热的,腥稠的,他不懂去擦。
任由红色溅入他眼里,世界变成满目的红。
他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面前两人倒下。
屋外似乎有黑影出现,很快又消失。
须臾,又响起激烈打斗声。
钱万金跟石纤柔赶来的时候,眼前一幕让他们心头狠狠震了一下。
昏暗腥臭的屋子里,满地鲜血。
那个小娃儿就在血泊中,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们是收到属下信号后赶来的,甚至还没走回留宿的客栈。
两人都没想到,不过是转个身的功夫,事情会发生巨变。
院子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打斗,有人想进屋把小娃儿带走,被另一拨人马拦下了,钱万金猜测应该是风青柏的人。
院子外头,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嘈嘈杂杂,人人眼里流露出来的莫不是鄙夷跟冷漠,以及对这个地方的嫌恶。
而坐着的小娃儿对外面所发生的似乎一无所知。
“带、带他、走……照顾……谢……谢……”血泊中,含霜气若游丝,眼角有水光滑落。
她曾经真心疼爱过小娃娃,也曾因为太恨迁怒他,最后,她发现她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个娃娃。
或许是因为最痛苦的日子里,他们曾经相伴过。
或许是因为她绝望痛哭的时候,他曾经帮她擦过眼泪。
杀掉善睐,同归于尽,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也赎她对他的罪。
听到丫鬟嘴里几近无声的话语,石纤柔立即走上去把人托起,飞快往她嘴里喂下一粒药丸。
他们但凡出门,身上最多的除了银子就是紧急救命丹药。
家里两个神医,不是摆着浪费的。
“别、救我……不、想活……”丫鬟扯唇,嘴角是苍白笑意。
残花败柳,一身污秽,活着不如死了。
“撑着。活着还有无限可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既担心那个娃儿,自己照顾。”石纤柔把人打横抱起,往外走,“小金子,带上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