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早上逗弄村里小娃儿的时候,那份想念更沉。
“好,农忙完了就回去一趟。”风青柏应。
两人说的都是回去一趟,而不是回去。
如今南陵大局已经稳定,朝廷的事情用不着风青柏再时时刻刻盯着,他给风墨晗挑的帮手也已经开始形成班子。有柳知夏、三朝元老袁大人、乃至整个内阁大臣。
当初跟风青柏风墨晗为对手的铁三角早就去了其二,最后一角秦啸被他们拉到了己方阵营,便是皇太后,也跟他们缓和了关系。
已经到了能抽身而退的时候了。
杏花村,才是他们家。
功成身退,当归。
方桌上,药炉冒出白色雾气,淡淡药香在房中缓缓蔓延开,屋里男女依旧做着各自的事情,彼此唇角,皆挂着清浅笑意。
杏花村的日子很平淡,日复一日的,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规律。
像是村口那条青河,流水平缓无声,几乎没有波澜。
但是这里的人,于生活中那份惬意悠闲、那份朴实无争,是喧嚣繁华的皇城里绝看不到的。
在这里,品的是心境。
一大早上,钱万金就搬了竹椅到院子里,躺在上面享受清晨的凉意。
趁着太阳没出来,能享受小半个时辰的。
“这才叫过日子啊。”闭着眼睛,两手习惯性捏捏肚皮上的软肉,钱万金叹息。
过得舒心,人才会心宽体胖,所以,他才胖了嘛。
“奶奶,早上做什么早饭?”扬了嗓子,钱万金问灶头间忙活的老妇人。
“天气太热了,早上吃清淡点的,就不烙饼炸春卷了,那些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今儿简单点,喝粥送咸菜。”老妇人也扯了嗓门答。
“加两个咸蛋啊奶奶。”
“行,咸蛋自家腌的,好吃着呢。你这张嘴,什么好吃的都不落。”
“我开酒楼的怎么能不懂吃呢?尤其是您这手艺,我想忍也忍不住啊。”
哄得灶头后面老妇人眉开眼笑。
柳老爷子灶前烧火,听着一老一少对话,笑骂一句,“这小子,吃那么多全养舌头了,油嘴滑舌。”
钱老爷子正在灶房门口洗漱,听了这话点头,极为赞同,“这臭小子,全身上下除了一张嘴有点能耐,基本一无是处。”
这句话他不打诳语。
大院里人陆陆续续起身,拿了各自的杯子布巾,打了水,在灶房廊檐底下排成排的蹲着,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加入口伐某金的阵营。
简直跟群攻打怪似的,细数某金罪状,最后连长得太嫩太白都成了罪过。
反观钱万金,躺在不远处竹椅上,任由这些人群起攻之,巍峨不动。
他钱小爷什么风浪没见过?被群怼那是从小经历到大的,铜皮铁骨早就练起了,会怕这么点唾沫星子?
柳玉笙跟风青柏姗姗来迟,看到的就是某金舌战群儒。
当然场面不可能赶得上朝堂上的唇枪舌剑那么犀利又含蓄。
在杏花村混迹十几年,钱万金完全把乡下人吵架的精髓学了个十足十。用一个字形容,粗俗。
第一一一零章 找不到对手了
整个院子一群大老爷们给弄得跟菜市场似的,颇为壮观。
路过某金身边时,风青柏轻轻吐出一句,“三个女人一条街,你能抵两条街。”
“两条街怎么了?你半条街都赶不上,这是无能。身为男人无能成这样,你好意思跳我面前蹦跶?哈哈哈!”钱万金反口就怼。
三个女人一条街,福囡囡说过好几次,当他听不懂?
不就是讽刺他比女人还长舌吗?
咋地啦?
长舌这点就把你踩的死死的。
看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男人,柳玉笙回身,翘起大拇指。
钱万金正待高兴,一只骨节修长分明的大手也探过来,把女子拇指翻转,向下。
钱万金脱下鞋子就做出往男子砸的动作,动作完成了,鞋子还在手里。
“哟,怂了?不能啊,咱钱小爷长的是熊胆,咋能服软?”廊檐下薛青莲吐掉漱口水,啧啧称奇。
“你懂毛?这丫太阴险,时时刻刻得防,想干掉他,必须寻找万无一失的机会。小爷有的是耐性,我不着急。”把鞋子重新穿回脚上,钱万金对着薛青莲指点江山。
收获廊檐底下一众拇指向下。
钱万金视而不见。
他脸皮厚他怕谁?
风青柏那货是能轻易招惹的?这事整个大院都知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怂。
不说别人,就说薛青莲跟柳知秋俩,在大院那是以无耻混不吝著称的,他们也得时时避开风青柏锋芒。
要说怂,谁也不比谁差。
以他的聪明智慧,他绝对不会去当出头鸟。
这是他跟风青柏斗了多年,用血泪换来的经验。
小辈们斗得乐呵的时候,柳老爷子钱老爷子等辈分大的已经拎着小马扎在灶房门口摆起龙门阵来了。
柳老爷子臭棋篓子一个,偏偏棋瘾不小。之前秦啸来杏花村,老爷子跟他时常战个平手,引以为知己,奈何秦啸待村里的时间太短,人一走,老爷子在村子里就找不到对手了。
这下好容易来了个钱百豪钱老爷子,那也是棋艺不俗的,他哪能放过?趁着早上凉快,还没到太阳暴晒的时候,先杀上两盘。
酒老捧着个酒壶在旁眯眼观棋,时而举起酒壶抿一口,入口是茶。
柳玉笙给几个老家伙明令每天喝酒需定量,他再能耐也抠不出更多酒来,为了解解酒瘾,只能用酒壶装茶,自欺欺人他喝的是酒。时间长了,居然也品出点味儿来,逐渐养成了习惯。
柳大柳二同样臭棋篓子,倒是想在一旁看来着,被老爷子一人一脚踹进了灶房,递柴烧火。
于是院子里除了不停斗嘴的声音,时不时还开始掺杂进老爷子悔棋的无赖辩解。
钱家老爷子被磨得简直没了脾气。
最后生出强烈的孤独感。
整个柳家大院,他觉得只有他一个,是正常人。
当然,老狐狸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老狐狸还有个特点,脸皮也很厚。
有句话叫做物极必反,他被磨得没脾气了,他也开始不要脸了。
不是悔棋吗?行啊,大家一起悔。
反正你改我也改,要疯一起疯。
做出这个决定他是算计着来的,身为客人,得给主人面子,老爷子拉着他下棋,看他那路数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不下了,便决定用同样无耻的招数,逼得柳老爷子自己意兴阑珊知难而退,那他就解脱了。
但是他错估了柳家人的奇葩,老爷子不退,一看他频频悔棋,老爷子居然两眼放光,将他也引为知己。
这才是跟他一个水平的高手,一盘棋能厮杀半天结不了局。
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啊。
钱老爷子以头抢地,拜服。
当天吃过晌午饭,钱老爷子就开口辞行逃之夭夭,先行一步回京了。
走的时候没忘了带走不争气的儿子。
“哎,好容易找到个对手,结果转眼就走了,可惜啊。”目送马车消失在大院门口小路尽头,柳老爷子惋惜。
“爷爷,我觉得钱老爷是被你吓跑的。”柳玉笙说大实话。
老爷子当即不服,“怎么能是吓跑呢?大家旗鼓相当,我棋艺也不比他高多少。钱老爷肯定是有急事才走的,人做生意能像咱这么清闲?再说小金子那里,纤柔还在京城等着他呢,总得回去报平安不是。”
轻咳一声,老爷子背着手往回走。
真是可惜了,好容易碰到一个甘愿把棋艺降到跟他一个程度,还能跟他一道悔棋的棋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这下难办了,找不到对手了。
后头,柳玉笙拉着风青柏默默拐道,飞快闪进后院。
偷偷摸摸的小模样,让风青柏哭笑不得。
“做什么这么谨慎?”
“爷爷真找不到人下棋,肯定得抓你。跟你下棋,他得多伤心。”
“……”这个不能怪他,他是小辈,偏生老爷子在小辈面前,死活不肯丢人,不准他让。
他倒是能悄无声息让老爷子赢,但是老爷子什么人?心里门儿清的老爷们,这样赢,他一点不舒坦。
输了,更不舒坦。
所以风青柏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被老爷子无人可寻时抓去顶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