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狠辣的耳光,打断了薛青莲的话。
打偏了他的脸。
嘴角渗出血液的腥甜味。
薛仲也因为这记耳光冷静下来,坐在对面冷冷看着薛青莲。
“我既成了落水狗,也没打算能在三国追捕下逃脱,我知道风青柏有多想抓到我。”他道,“你如今字字句句都站在他那边,我不强求,但是我到底是你叔父,青莲。”
“叔父有何要求,青莲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辞。”薛青莲自嘲一笑。
他是叔父带大的,再混不吝,也没到忘恩负义的程度。
叔父其实非常了解他。
“南陵王妃有神医之名,你待在南陵王府,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你自幼喜爱研习医术配药,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还能让你心服的人,实属不易。”
薛青莲沉默。
他猜到叔父想说什么了。
“能让你服气的医者,至今为止也只有这一个,她医术必然是十分厉害的。而我的心愿,”薛仲拍拍两边轮椅扶手,“便是离开这轮椅,站起来。”
“她做不到。”
“你试都没试过,如何知道她做不到?抑或你还担心我这个废人能伤害到她?”
薛青莲抬眸,“很早以前红莲就问过她,也说过你的情况,叔父筋脉尽断已经有十余年之久,便是大罗金仙都无力回天,何况一个平凡医者。叔父太看得起她了。抱着那么大希望,待失望的时候,叔父只会更痛苦。”
四目相对,皆直直看着对方。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强力碰撞,互不相让。
谁都不输谁,谁亦不让谁。
半晌后,房间里传出男人低低的笑声。
“大罗金仙?”四个字在男子嘴里咀嚼,最后男人慢慢闭上眼睛,脸部肌肉抖动。
慢慢的,透出悲怆颓然。
晕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的一沟一壑,全是沧桑。
再睁开眼时,男人已经回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冷静,深沉,淡然。
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又给薛青莲倒了杯,推过去,“比起红莲来,你总是不服管教,这么些年我也由着你。十几年如一日的一心扑在报仇上,我知道自己这个叔父其实很不称职……你可有恨过叔父往日对你们太过严厉,逼迫太甚?”
盯着那杯茶,薛青莲沉默良久才道,“没有。”
说罢,将茶一饮而尽。
早就凉透了的茶,带着苦味,划入喉咙,钻入肺腑。
茶杯放下,薛青莲起身,“这杯茶,当我还了叔父十几年养育教导,日后各不相欠。最后青莲还是想劝叔父一句,别再惦记着报仇,百草谷当年之所以被灭门,叔父知道真正的原因。”
经过男人身边,走向门口,“我依然敬你是叔父,我不会让风青柏杀你。叔父,明日就离开吧。”
拉开房门,院中一片漆黑。
一道颀长挺拔身影,静静立于院中,听得开门声,扭头看来,眸色淡然。
薛青莲面色微变。
“我跟着你来的。”男子道,一点没有跟踪了人的惭愧。
清越嗓音淡淡,于夜色中却极具穿透力,给人浓烈的压迫感。
“风青柏,今晚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薛青莲轻道。
“不能。”
薛青莲闭了闭眼睛,苦笑,他根本就是多此一问。
风青柏既然来了这里,又怎么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纵虎归山,给自己留下无边隐患。
他的手段,实则素来狠辣。
既然跟了过来,还在整个京城布下天罗地网,他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
叔父逃不掉了。
看着庭院中负手而立的男子,淡然,从容,运筹在握,处变不惊。薛青莲袖摆微震,药囊悄然滑进手心。
周围空气再次悄然起了变化,隐隐对峙。
轮椅轱辘声响,缓缓靠近。
“王爷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抓我一个废人,亲力亲为让薛某愧不敢当,老夫跟你走便是。”轮椅来到门前,看向院中男子,薛仲笑道。
“叔父!”薛青莲皱眉,不解看向男人。
叔父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更不会还没反抗就束手就擒。
为何眼下如此干脆。
男人没有看他,转着轮椅朝风青柏走去。
眼看着轮椅朝风青柏越靠越近,而风青柏身边隐卫乍现,剑鞘横立,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立即把人拿下。
“叔父!”薛青莲眼睑一缩,箭步追上前抓住轮椅,看向对面的人,“风青柏,算我求你,就这一次——噗!”
一股腥甜味极为迅猛的从胸腔往上翻涌,喷口而出,薛青莲捂着骤然剧痛的心口,缓缓跪地。
如同断筋碎骨的痛意,从心口处往外蔓延,顷刻传至四肢百骸。
那种痛苦扭曲了薛青莲的脸,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强撑最后一点清醒抬头,对上的,是男人冰冷的眼。
第九百二十五章 要青莲生不如死
只是一眼,视线便被滑落眼眸的冷汗模糊。
他听到叔父大笑。
薛青莲痛得蜷缩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想要冲出口的哀嚎。
他的骄傲,不允许。
下一刻,他被人扶起,嘴里被塞进一块柔软手帕,防止他忍痛的时候咬断舌头。
他想笑,想说难能得王爷一次照顾,竟然是这这种情况下,可惜开不了口。
太痛了。
昏过去之前薛青莲都还在猜,他要是说了那句话,风青柏肯定会说,闭嘴。
那个家伙……
一手扶着薛青莲,风青柏冷冷看向薛仲,“把他拿下!”
“拿下?王爷该对老夫礼遇有加。”薛仲笑着摇头,“要是我不好了,薛青莲恐怕也好不了,看王爷对朋友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就算装,你也应该装到底,否则岂非有损王爷有情有义的形象?”
说着拍拍扶手,“不过老夫倒是想去王爷府上叨扰叨扰,当一回贵宾,王爷以为如何?”
风青柏讽笑一声,“投入宗人府天牢,没有本王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薛仲脸色一变,看风青柏的眼神极之阴冷。
民院里很快恢复平静,人影散去,只有那边厢房里未熄的灯仍然散发暗淡光晕,飘飘忽忽映照周围。
南陵王府,柳玉笙被唤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巴豆红豆醒了?”
“笙笙,先起来,薛青莲被薛仲下了毒,人已经痛昏过去了。”男子着手给她穿衣,边轻声同她解释。
柳玉笙一下清醒,“薛仲?”薛仲真的潜入京城了?
“晚些再同你解释。”
知道情况定然不太好,柳玉笙没有多问,飞快将衣服穿好,往柳韵阁赶去。
因着常常要半夜起来给俩豆儿喂奶,风青柏心疼她,不是必要绝对不会将她吵醒。
薛青莲的情况肯定不乐观。
到得柳韵阁,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
人还在昏迷着,即便如此,依旧痛得面容扭曲,额角豆大汗珠密布,不断往下滑。
若非嘴里塞了帕子,只怕无意识之下他会咬烂唇舌。
柳玉笙沉凝了神色,立即探脉,手刚搭上男子脉搏,脸色便为之一变。
“如何?”风青柏问,眉头皱起。
“他……筋脉正在断裂,还有骨头,也以极快的速度在损坏。”柳玉笙眼里露出骇然,说话声音亦发了颤。
中毒……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阴毒恐怖的毒药,竟然能让人筋脉自行断裂!
听到她的话,风青柏唇角一下抿成直线,“可能救?”
“我不知道。”柳玉笙白着脸摇头,“我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敢说。只能尽力。”
筋脉尽断,想要治疗,需要先将筋脉再行缝合起来,以灵泉水进行修复,如此势必得在薛青莲全身动刀。
还有他全身的骨头,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被腐蚀。这种情况,便是有灵泉她都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将人治好。
薛仲太毒了,这是要薛青莲生不如死。
薛青莲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侄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需要先替他解毒,待毒解了之后,才能给他修复筋骨。”情况刻不容缓,哪怕多拖一刻,薛青莲就要多痛一刻,他的伤势也会更严重几分,“你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青莲会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