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她们,哀家能做。”别人做的跟自己做的怎能一样。
心意便不一样。
老嬷嬷笑着去传话了。
那边东西没送过来,皇太后连饭都吃不好。
待得布匹一送到,便迫不及待将布料拿起展开。
同时,送布料过来的二等嬷嬷将一个小布包递上,“太后,这是有人托奴婢转交与太后的。”
看了二等嬷嬷一眼,皇太后将小布包接过展开,看到里面东西时脸色骤然沉冷。
那是几枚极细小的银针!
“太后,这是……”老嬷嬷沉眉。
皇太后冷冷将那个布包丢到长案上,“来人,将这个狗奴才拿下!”
“皇太后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帮忙送东西的!”
“不知道?哀家倒不知道尚衣坊的一个狗奴才,竟然还帮贵人跑起腿来了!”皇太后冷笑,“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知道?这三个字就想推脱责任?收点好处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还敢妄猜她的心思,胆大包天,找死!
她在后宫沉寂了这么多年,倒是让人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稍整衣衫,皇太后看向某个方向的视线又沉又厉,“去清宁宫!”
清宁宫,这个地方已经开始被人遗忘。
就连里面的人,也少有再被提及。
殿门口有两个内侍守着,无甚站相,懒懒散散,看到前头行过来的人,才慌忙绷紧了身子,“奴才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视若罔闻,走进殿内,推开内殿厚重的大门。
殿内点着如豆烛火,坐在烛火旁的老妇枯槁憔悴,像是一早料到她会来似的,一点不惊讶,站起轻笑,“本宫就知道,太后一定会来。”
走到她面前,皇太后静静看了她一眼,扬手狠狠打去。
啪!刺耳的声音响在空寂大殿,打碎了柳太妃脸上志得意满。
“落到这般境地都锁不住你的龌龊!”皇太后眼神冰冷,“你真以为猜着哀家的心思了?这么多年哀家不争不抢,不是哀家没有手段!哀家警告你,你若敢伤他们半点,哀家必要你京都柳家在这世上不剩一丝血脉,彻底成为历史!”
说完便走,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
“太后难道忘了你亲儿子是如何死的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眼看他风青柏儿女双全,太后竟然还护着保着,你两个儿子在天之灵死不瞑目!便是报不了仇,你也该让他尝尝痛失亲子的痛苦!”
走到门口的妇人顿住脚步,昏暗烛光下,满头银丝剧烈颤动,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哀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哀家要怎么活,哀家自己选择!”
身后,是枯槁妇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皇太后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离这冷清殿宇。
于大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寡淡月色下,紫衣男子身姿仰藏轩昂,负手就站在她对面。
风青柏,他来了。
清宁宫形同冷宫,外殿门口连照明灯笼都没点上。
头顶洒下的月光不算明亮,很淡,却能清楚照亮老妇人脸上泪痕,于月色下折射出点点银光,跟她的银发一样,弥漫着悲怆。
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老妇人转步回养心殿,身后,紫衣男子不疾不徐跟着,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不靠近,不超越。
回到养心殿里,将烛火挑亮些许,皇太后拿起还摆放在软榻上的细棉布料,用手在布面抚过,确定上面没有会伤着小娃儿的细小银针,遂取了柜头里的针线包,穿针引线。
人老了,晚间眼神不太好,几次穿针都穿不上,男子伸手从她手里取过针线,穿好了,再递过去。
皇太后沉默接下,照着布料裁剪好的样式,在灯光下一针一线开始缝制小衣裳。
全程将杵在面前的风青柏当成隐形人。
“当日在边境,本王曾经遭了秦将军堵截,只差一点点就毙命在他剑下,当时远处突然燃起信号弹,救了本王一命。”男子声线淡淡的,叙述当时凶险也没有半点起伏,“那枚信号弹,可是太后放出的?”
第八百七十九章 多谢,母后
缝制动作顿了顿,皇太后淡道,“王爷福大命大,恭喜。”
她只是不想小娃儿出生便没有爹爹,她不是为了风青柏。
“太后可后悔过,当日放过本王。”她不承认,风青柏却知道,定然是她。
这世上能令得动秦啸的,只有她一人。
皇太后沉默好一会,道,“不后悔。”
说罢抬起头来看向风青柏,“但是我儿死在你剑下,即便哀家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作为母亲,哀家也无法原谅你,更不可能跟王爷冰释前嫌。你是哀家的杀子仇人,永远都是!”
“当初形势所在,本王不杀他们,死的便是本王。我不后悔在夺嫡时所作的一切,但是,本王确实对你有愧。”走过去,风青柏在皇太后身边慢慢坐下,“本王自幼丧母,年少时候父皇便驾崩,亲缘极薄,只在柳家人那里感受过亲情暖意。往后,我会将你视作亲母对待,便是你不喜,本王决定了,便不会更改了。你听着即可。”
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伸手,将皇太后瘦白微凉的手握了握,风青柏起身往外走,“多谢,母后。”
软榻上,老妇人浑身僵硬,烛火下一头银丝慢慢颤动,越来越烈,眼睛红到极致时,眼泪一颗颗冲出眼眶。
极力隐忍的哽咽声溢出喉间,细细碎碎,比嚎啕大哭更酸楚。
老嬷嬷亦无声垂泪,泪光中透着释然,她想,太后此时定然也是一样的。
不能忘记仇恨,但是终会慢慢释然。
一如太后所说,要怎么活,她自己选择。
或活在仇恨,或在仇恨中破壳重生。
走在汉白玉宫道,迎着晚风不疾不徐,风青柏抬头仰望夜空,夜空繁星点点,月色寡淡如水。
心头却是一片豁然晴天。
他听笙笙提起过在养心殿暂住时候的事,笙笙腹痛高烧那晚,恰是他赴约闫容唯鸿门宴那晚,半夜那时,被薛仲四处设伏困在了东越边境内,形势险峻。或许就是那一晚,皇太后动了恻隐。
她一念,让他得以在秦啸剑下逃生,及后笙笙胎动,腹中娃儿便对太后异常亲近,只要她安抚,他们必定乖乖的。
他本不信神佛,但是这几处巧合,又容不得他不往神佛方向去想。
或许他的两个小娃娃,真的是孕灵而生,也未定。
这才使得他们在娘胎里便已经知道感恩。太后放过了他们的爹爹,所以他们代替爹爹赎罪,去亲近太后。
究竟是不是如此,自然不能从俩个刚出生的小娃儿嘴里套出来,但是他猜测着,却是八九不离十。
幼子尚且懂得感恩,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能豁然。
倒是要让儿子教老子做人,传出去岂非笑话。
那两个调皮山芋……想到此时还在摇篮里呼呼大睡的娃儿,风青柏眼底溢出笑意,当真是成精了。
回到王府,处处可见热闹。
王妃顺利产子,一产便是龙凤胎,这在南陵皇室极为少有,大吉大利之兆。
府中下人们喜气洋洋。
厨房里厨子们为此一整天都在忙活,现在还未歇下。
丁管家整个府里到处走,一点小细节吩咐小厮丫鬟好几次,在照顾王妃月子期间不能出半点差池。
最为热闹的还是婴儿房。
为了喂两个小娃儿吃东西,一堆人忙得晕头转向。
因为两个小娃儿都不肯给奶娘喂奶。哪怕饿得呱呱叫,只要奶娘一靠近就会立马闭紧嘴巴拼命蹬腿,端是有骨气得很。
府中一早请好的奶娘全无了用处。
就连厨房那边费尽心思弄来的羊奶小娃儿都不喝。
隔壁柳玉笙还睡得极沉,一大家子都不忍心去吵醒她,最后没了办法,只能弄米汤暂时给娃儿喝着,好歹喝下去了。
这也是厨子忙到现在没能去歇息的原因。
小娃儿已经吃过两次米汤,此时正呼呼大睡。房内挤着一堆人,没人出声说话,就是时不时的就要凑到摇篮前看看娃儿睡脸,眼角眉梢皆是满足。
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眼两豆子,风青柏没有走进去,转而去了主卧。
女子也还在睡着,呼吸浅浅的,睡颜恬静。
风青柏轻手轻脚上床,贴着女子躺下,跟她抵足而眠,梦中嘴角都爬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