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啸为人刚烈,固执,沙场纵横数十年,自然也不缺手段城府。”
“其人老谋深算,臣等汗颜,至今为止亦看不透。”
内阁大臣口中,秦啸心机城府手段样样不缺,风墨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博弈,跟皇叔并肩作战,没少听皇叔提及此人时言语间的忌惮。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来赴约之前,可会觉察不出他的手段?
还是察觉了,顺水推舟?
似想到什么,风墨晗猛地站起,浑身陡沉的气势如风雨欲来,“来人!传朕旨意,勒令秦啸大军回朝!”
“皇上,大军出发已经有十来日,此时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要追!务必在秦啸抵达仪谷城之前把他拦住!”挥手扫落面前一应物件,风墨晗怒吼,声色俱厉,“去,传石将军入宫觐见!”
将书房中人全赶了出去,风墨晗颓然坐下,眼里惊怒交集。
皇叔跟曾经的铁三角斗了十几年,柳太妃倒了,左相逃了,剩下一个秦啸能毫发无损依旧屹立朝堂,岂是他那点伎俩就能吓到的人物!
秦啸那夜根本就是在顺水推舟!让他以为自己赢得如此容易!
得意忘形,忘了去深思当中的蹊跷及不妥!
秦啸本来就打算去仪谷城。
但是没有御令,他若私自前去便师出无名。几十万大军渡河,那么大的阵仗也第一时间会被人察觉。而且带兵前往边境,过边关的时候,务必需要朝中出示的通关令!
秦啸是以退为进,从他手中拿到光明正大去往仪谷城的御旨,拿到通关令!
他要对付的人并非东越皇,他要对付的是皇叔!
好一个老谋深算!
他若事成,朝中只剩自己,孤立无依,对秦啸来说就再不足为虑。
便是失败,他跟皇叔之间也必然因为这件事情生出罅隙,再难如以前亲密无间。
双手按上发痛的额头,唯一让他不明白的一点是,秦啸这般大张旗鼓毫不遮掩,一旦事发他必然遭全天下唾骂,凭他的身份,就算把自己跟皇叔扳倒了,他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是什么,让他甘愿孤注一掷?
接了传召,石可为匆匆入宫,到得御书房看到的就是皇上满身阴翳。
“臣石可为参见皇上!”
“石将军,速速调集你手中所有兵力,即刻赶往仪谷城,务必将秦啸大军拦下来!”风墨晗抬眸,眸光戾色尽显,咬牙,“倘若拦不住,就杀!”
“皇上!”石可为心头剧震。
“他要对付我皇叔!无论如何,定要将他拦下!”
八月,月夜极美,天幕上一轮圆月散发莹白光芒,周围缀了整个天空的星子。
风墨晗站在养心殿门口,看着里面女子炼药时的沉静面容,看着她微凸的肚子,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走进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婶。
倘若因为他的决定,导致皇叔有什么差池,他……!
“小风儿,站在门口干什么?”女子清雅声线飘进耳中。
风墨晗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往常无异的笑容,“刚才想事情想出神了。皇婶,你现在肚子月份大些了就别整天炼药了,天天闻那些药气不好。”
“没事,我炼的这些药材对身体没什么影响,还能静气宁神。”柳玉笙笑道。
她自己就是大夫,什么药材能碰什么药材不能碰,她自然清楚。
等风墨晗走到她近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少年虽然在笑着,脸色却很是不好,眼底里,也没有装载笑意。
反而凝着沉重。
第八百二十一章 谁算计了谁
而且,这个时间小风儿过来,本来就不正常。
现在已经月上中天,她炼完最后一炉药丸就准备回偏殿歇着了,她一走,皇太后自然也是要歇下的
小风儿知道她们的作息,晚膳过后不会再过来打扰。
今天例外。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风墨晗不知道女子竟然敏感至此,凝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隐瞒,还是直言相告?
视线最后落在女子凸起的腹部,风墨晗笑了下,“没什么事,就是皇叔不在,我一个人每天处理那么多政务,又不能推给内阁跟翰林院,有点精力不济。”
“以前想尽办法偷懒,现在又一股脑的扑在政务,”女子摇头,劝他,“做事情讲求劳逸结合,别把自己压得太紧。”
“知道了,皇婶。”
看女子开始收拾桌面上散落的药材,这是准备要回偏殿歇息了,风墨晗帮着她一起。
那边软榻上,皇太后仍斜倚榻上翻阅经书,明亮烛光下,面容淡淡的。
现在已经很少能听到她再敲木鱼,只是平日里闲暇的时候还会将经书翻出来看一看。
在膳食上,也多偏素食。
她似乎不再执着礼佛。
“太后,天色很晚了,别再看书了,早些歇息吧,这种光线看书久了对眼睛不好。”女子过来同她告安的时候又多嘴。
皇太后嗯了声,眼皮子都不抬。
“老嬷嬷,待会我们走了就别让太后再看书了,伺候她早些睡下。”
“奴婢晓得。”
等女子转身离开,皇太后才抬眼瞧着她背影。
十九岁二十不到的年纪,什么事都管,还管到她头上来了。
随后又看风墨晗,虽然少年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是偶尔垂眸间,眉头压着的凝重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定是发生大事了,否则风墨晗不会那么情绪外露。
能让风墨晗这般,应该跟秦啸有关。
他现在带着大军,已经行了一半路程了吧。
“太后,莫要再看书了,该歇息了。”耳边传来老嬷嬷的提醒。
将经书合上放好,皇太后淡道,“你帮着南陵王妃管起哀家来了?哀家才是你的主子。”
“老奴不敢,只是皇太后需保重凤体为要。”老嬷嬷连忙告罪。
这些年皇太后闭门养心殿,每日黯然神伤,大悲大恸,早就伤了身体底子。
以前王妃没住进养心殿的时候,皇太后时常夜咳不能安寝,也是最近情况才稍微好些。
皇太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没再说什么,走进内室。
视线透过内室窗户往外看去,月色正浓。
同样的月色,打在运河河面,折射出波光粼粼。
河中乍看,似坠落满天碎星子。
大军渡河,航船一艘接一艘,在运河上接成长龙。
乘风破浪。
长龙龙头,秦啸身披银色战甲,双手负背,视线落在远方黑夜尽头。
河上航船已近二十日,再有十日左右大军就能抵达仪谷城。
少年天子急而生忧,命他调遣二十万大军往仪谷城震慑东越皇。
思及那晚跟天子弈棋,天子在太和殿里给他设了十面埋伏,秦啸眸色暗沉。
“无知小儿。”
他秦啸战场厮杀数十年,立下战功累累,经过风浪无数,岂会被一个小儿吓唬住。
便是君臣之别,他也早就不放在眼里。
他不肯做的事情,纵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休想他低头。
朝堂上波云诡谲,每一步都是心机。
谁算计了谁,不到最后,谁能猜得到。
“将军,仪谷城北城郊有个十里坡,方圆百里一片草原,适合扎营……”下属来报。
“好,那就扎营十里坡。”秦啸淡道,“传令下去,命左中右翼三路副将来我船舱,本将有事交代。”
“是!”
仪谷城那边,风青柏跟东越皇已经三次约谈,皆不欢而散。
程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几天已经顾不得再装面上功夫,缠着风青柏,“王爷,双方已经约谈三次,东越皇那边始终举棋不定给不出个章程来,东越大军一直驻守在边界外,对我南陵威胁甚大。如果谈不成,不如直接开战,扬我国威!”
“程将军有把握能旗开得胜?”风青柏问。
“这……虽不敢说十成十把握,但是只要能等来朝中搬的援军,粮草能保证充足,他东越也别想攻破我边城!”
风青柏抬头看着月色,神情迷离若有所思,“明日最后一次约谈,倘若本王还是说服不了东越皇,届时再行定夺。”
打发了程盛,风青柏没有回房,坐在衙门庭院中,遥望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