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结了厚厚冰层的湖面,迎着呼呼灌进来的寒风,风墨晗一言不发。
一会功夫,脸颊就被寒风吹得发了红,连眼睛也是。
“皇上,此处风太大,冻得很,不如回寝殿吧?在这里坐得久了,小心伤着龙体。”
“什么龙体不龙体的,生了病不也跟寻常人一样,”风墨晗冷嗤,“龙体能有九条命吗?”
“……”
“朕病了,着御医来给朕诊脉!”
“……”小太监一脸懵,皇上怎的想一出是一出?哪病了?这不好好的么?
“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不要太医,看看有没有值班的医女,叫一个过来,年纪要十八九岁的,眼睛要又大又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弯月,说话要轻声细语,语气要淡淡的,不谄媚不拘谨,能把朕当成一般人看待……”
那边小皇上的要求一个接一个,小太监扳着手指,十个指头数不过来。
而且,怎么越听那些形容越觉着像一个人,一时之间,小太监又想不出来究竟像谁。
总觉得有这么一个人是他曾经见过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被呼喝一声,小太监飞快跑远。
风墨晗继续看着如镜湖面,看着看着忽然咧嘴笑,“真傻,他大爷的。”
起身,走人。
等小太监扯着个医女着急忙慌赶过来,亭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回到寝殿,整个人摔在龙床上。
室内一直点着火炉子,一进来就暖融融的,连空气都带着暖意。
吸吸鼻子,风墨晗只觉浑身不舒服,头有些沉,低咒一声撑着头坐起,“还真是龙体,娇弱不堪一击。”
就在亭子里坐了那么一小会,就禁不住风寒。
要是换了皇叔,能坐上半天的。
“来人!”无人回应,气得风墨晗捶着床头大吼,“来人来人来人!人都死光光了?!”
“来了来了!皇上!您怎么自己先跑回来了,奴才带了医女过来了!这就给您看看!”门外响起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声音,凌乱脚步声紧随而来。
风墨晗抬头,看向外面来人,除了贴身内侍小太监,后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医女,背着个小药箱子,同样气喘吁吁,因跑得太急,额上刘海微微凌乱,玉白脸颊泛出急跑后的红晕。
那副柳眉杏眸的模样,还真是按照他的要求来找的。
风墨晗气乐了。
他犯了魔怔,小太监竟然一点眼色不懂,真给他把人找来。
顾不得擦掉额上泌出的汗珠,医女走进来放下医箱,“皇上,奴婢给您诊诊脉,看皇上脸色,可能有些染了风寒。”
“看吧。”扯起明黄衣袖,风墨晗将手腕伸出,人往后仰倒,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探诊。
手腕上覆上一抹温软,动作间轻轻柔柔的,给肌肤带来些许痒意。
风墨晗下意识睁开眼睛,又往医女看了眼。
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子垂下的睫,细密如羽扇,往下是挺翘鼻尖,再往下,是微微抿起的粉唇。
从里而外透出一种温婉沉静气质,跟她,很像。
“做医女的人,是不是都你这般模样?”少年突然问道。
医女怔了下,收回探脉的手,开始着手写药方,“皇上应是之前突然吹了寒风,身子有些受寒,吃两贴药就没事了。至于皇上的问题,做医女的人,模样各不相同,相同的,只是医女这个称呼。”
说话还挺不客气。
风墨晗眯起眸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善睐。”
“善睐,明眸善睐,确实人如其名。”
“奴婢多谢皇上夸赞,”善睐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小太监,“去太医院抓药后回来立即熬上,给皇上喝了,歇息一个时辰后就会好很多。”
说罢起身,背起医箱,“皇上,奴婢告退。”
“嗯。”凝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风墨晗眼眸有些沉。
出了乾德殿后,善睐在大殿拐角无人处才堪堪停下,双手骤然捂上胸口,闭上眼睛喘息,双手紧捂下,是失序撞击的心跳。
跳得又乱又急。
回头,又看了眼乾德殿,待得心跳平缓后,善睐才调整了下医箱带子,重新启步离开。
第七百五十五章 什么都有,就是不能有情
“皇上,皇太后来了!”
耳边小太监压低了嗓子,慌慌张张报信。
风墨晗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她来干什么?”
“奴才不知!”
“我要你何用!”
“……”
哼了声,风墨晗下床往外走,“去迎皇太后去。”
这会子,已经不见头疼,喝过一贴药后稍睡了一回,精神恢复得还不错。
那小医女倒也有点本事,说喝过药歇息一个时辰就会好很多,没说大话。
边往外走,风墨晗脑子里边天马行空,走出内室便看到皇太后身影已经出现在寝殿门口。
依旧一袭暗紫凤袍,外面披着镶黑狐毛的披风,雍容华贵,高雅端庄。
“皇太后怎的这个时辰过来,外面雪降得厉害,可莫要冻着了身子。”迎上前,风墨晗蹙眉担忧。
“无妨,哀家披着大氅呢,”皇太后走进殿内,顺手将身上披风解下来递给身旁的老嬷嬷,殿内暖融融的,用不着那东西,“京城每年年节都下雪,还是一年中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哀家早就习惯了,冻不着。”
看她这个举动,风墨晗眼睛闪了下,笑道,“养心殿到朕这乾德殿距离不算近,皇太后有什么事情着人告知朕一声,朕亲自过去请安便是,劳烦皇太后这般过来,冻不冻得着朕也担心。”
看她解下披风就知道这老婆是不打算马上就走了,风墨晗着人奉茶,耐着性子跟对方周旋。
“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时三刻就能传遍整个皇宫,”在桌旁坐下后,皇太后抬眸,“皇上感染风寒,哀家自要过来看看,皇上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太后关心。”。
“哀家这次过来,除了探望皇上,还想问问,南陵王成亲在即,皇室的仪仗队应该也要开始派出去迎亲了吧?京城到云州路程不算短,又正值正月,运河冰峰,没有办法行船,只能走陆路赶过去。快马加鞭的最少也要一个月时间才能赶到,现在出发还能来得及。倘若误了吉时,只怕王爷要怪罪了。”
风墨晗表情微滞,转瞬恢复自然,“皇太后说的是。朕明日就会派遣仪仗队出发,无论如何不能误了吉时,皇叔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万不能留下遗憾。”
他知道的,皇叔也有年少情窦初开的时候。彼时刚识情字,他的一颗心就已经遗落在柳姨身上。
那时被情势所困,明明心心念念一个人,却连相认都不敢。好不容易相认了,当中又波折不断,直到现在也没能修成正果。
没人比皇叔更着急。
他自幼跟皇叔相依为命,受他照拂,身为南陵天子,他有责任促成皇叔的亲事,让皇叔得偿所愿。
那个男人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从来都是他依赖对方,却从未能为对方做上任何事情,这一次,且算做一件吧。
皇太后瞧了眼风墨晗神情,垂下眸子,“既然皇上心里有数,哀家就不多说了,你风寒尚未好全,先好好歇着吧。”
“皇太后慢走。”
皇太后离开之后,风墨晗在位置上坐了很久,才起身,慢慢往御书房走去。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都这么晚了,您身子还未好呢,有什么事情不如明天再处理吧。”身边的小太监劝道。
“什么事情都能懒散,唯独皇叔的事情不能,晚处理一天,不定就误了吉时了。去叫御膳房为朕准备一点宵夜,朕今晚要秉烛办公。”
“皇上……”小太监有点不敢相信,于政务上皇上素来是能偷懒就偷懒,如此积极,是他跟在他身边以来头一遭。
真是……太难得了。
御书房里,除了堆积的公务,龙案上还散落着各国急传过来的回音。
皆是各国皇室恭贺函,皇叔成亲那日,各国都会派人亲自到场祝贺。
当日皇叔特地让钦天监推算黄道吉日,分为二月初二,及二月十六。
二月初二柳姨从杏花村出嫁,彼时运河已经解封,能走水路行船,最快十日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