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
身心沉浸其中,便不知时间流逝。
转眼,夜深人静。
柳家大院的人都睡下了,寂静无声,只偶尔,会听到村中某处宅院里,传来一两声狗吠。
轮椅倾轧地面,几近无声,沿着青石板小路径,行往内院。
在内院门口,即将越过垂花门时,一柄利剑抵住了男子喉咙,剑身在月光折射下,发出森寒银光。
“公子,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段廷两指小心翼翼想要将剑尖拨离些许,剑身又进半寸,凉意贴上了他脖颈。
“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晒晒月光。”
魏红冷冷看着对方,一言不发,也不后退,他敢再进,她的剑就会刺破他喉咙。
段廷想了想,打商量,“我确实没有坏心,要不你去帮我通报一声,看看我能不能进内院逛逛?”
第六百五十二章 他想,他也做不到
“再废话一句,我让你没有轮椅可坐,爬着走。”
这要不是柳家大院,忌血腥,她根本不可能跟眼前人废话。
“大姐,我给了银子的,”段廷笑着讲理,“在客栈,付了银子的客人也有四处行走的权力吧?”
“可惜了,这里不是客栈,是柳家。”院墙暗影处突然冒出个脑袋来,“大红,要不咱静悄悄把他处理掉得了,横竖老爷子老夫人他们也不会知晓。你看他贼眉鼠眼的,还想闯囡囡的小院,分明不安好心!”
“在暗处好好呆着!”魏红喝了声,冒出来的脑袋立即缩了回去。
段廷摸摸鼻子,转着轮椅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扬声,“柳姑娘,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进去?”
魏红脸色一沉,“无赖!”
执剑便往段廷座下砍去。
顷刻间内院门口便是一片打斗声。
内院房间里,柳玉笙揉眉,“红姨,让他进来吧。”
“囡囡?!”魏红停下攻势,皱眉,“他是男子,便是想进内院,也该白日里再来,这个时辰放他进去,不好。”
“无妨。”
“怎么无妨,这样会坏了你名声的!”魏蓝也轻叫道,不敢大声,免得扰了柳家长辈安眠。
房门咿呀打开,柳玉笙站在门内,看着院门口模糊的身影,笑了笑,“放心,便是他想,他也做不到。”
魏蓝立即突了眼珠子,这话信息量太大!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察觉身前刚才还跟他交手的两人,此时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既怪异又同情,段廷,“……”
突然很想揍人。
既然没有威胁,魏红跟魏蓝没再阻拦,顷刻消失了身影。
段廷黑着脸,驱动轮椅进入内院,“没想到一户小小农家,院子里竟然藏了侍卫。”
“公子想不到的事情多的是,只是尚未遇到罢了。”出了房门,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柳玉笙看向缓缓驶近的男子,“这么晚闯我内院,公子不止是想进来晒月光吧?”
“你先说清楚,我做不到是什么意思?”驱着轮椅,直逼少女,至几乎膝盖相贴才堪堪停下。
寡淡月色下,男人一双眼睛深沉难辨,紧迫盯着她。
柳玉笙不闪不避,直视男子,笑了下,“我说的什么意思,公子不知?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是清楚。”
白色广袖之下,段廷搭在扶手上十指缓缓扣紧,指节泛白变形。
好一会之后,整个人突然松了下来,靠在轮椅靠背上,扶额轻笑。
“不过一次诊脉,就能诊出这种东西,小神医不愧为小神医,名副其实。”
“这倒并非完全诊出来的,是看出来的。”边说,少女眼神边落在他垂在轮椅前的双腿。
段廷觉得,今天这月光,晒得很不愉快。
敛了神色,抬手捶上毫无知觉的双腿,“大陆四国六洲,几乎所有名医我都看过,无一能医。近半年来,小神医名声鹊起,你这里是我最后希望,若是连你也束手无策……呵。”
段廷苦笑,身上力气像被抽去大半,抬头仰望头顶月色。
月色寡淡昏暗,照着他精致眉眼,覆上一层朦胧。
失去了表情的脸,多了一股迷茫。
柳玉笙也仰望月光,单手撑腮,“今日只是诊了脉,明日再行用金针探查一次,我才能给出确切结果。大夫亦是寻常人,能医便医,不能医,那是你的命。”
顿了下,“我有个朋友,对研究疑难杂症尤为感兴趣,倘若他在此,有他跟我一起探讨,或许把握会大些。”
“你朋友?”
“你既曾寻遍名医,南陵死不医的名头你该听过吧?”
段廷慢慢坐直了身子,深深凝着女子,最后轻笑两声,“柳姑娘之聪慧,大出我所料,能认识你这样的女子,我很高兴。”
她说,南陵死不医。
意即,她知道他非南陵人。
“我也只是猜测。”柳玉笙笑笑。
“一猜即中,已是不简单。”
“北仓廷王,传闻身有残疾,是坐着轮椅来使南陵的。”柳玉笙歪头看向男子,“我只是有些费解,明明该在边关九死一生的人,为何会于这个时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杏花村。”
被道破身份,段廷也不瞒着了,耸肩,“边关那个,是替身。”
“你觉得你的替身,现在是死是活?”
“八成死了吧。坐着轮椅,还能怎么跑?”
柳玉笙默然。
上位者眼里,他人的命,皆是草芥。
从他们嘴里说出一个人的死亡,总是不痛不痒。
“夜深了,公子若是无事,早些回房歇着吧。内院的月光跟外院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要不你在内院给我辟个房间,我在这里歇息得了,我倒是挺喜欢这里的布置,雅致幽静。”
柳玉笙起身,朝着空气道了句,“红姨,将廷王现身柳家大院的事情告诉风青柏,让他直接来这里逮人,这段时间把人好好看着,莫让他离开大院一步。”
剧情陡变。
段廷坐在原地,看着少女施施然回房,关门,熄灯。
好半晌回不过神。
所以,他成了自投罗网的傻缺?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笼罩着同样朦胧的月色。
御书房里,灯光未眠。
风青柏坐在长案旁侧,单手支颌,眸光幽深莫测,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视线转向窗外,看着圆月流泻下来的如水月华,顷刻后,眸心突然骤缩,整个人豁地站起。
“皇叔?”风墨晗小心翼翼,这几日皇叔脸色都不好看,搞得他说话都要小情小意,不敢撒野。男子已然拂袖往外疾走,“好好处理政务,我需离京一趟,归期不定。”
“……”不是,皇叔,你好歹交代清楚再走啊!你要去哪里!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问出口,门外早没了男子影子。
说走就走,什么时候想把他丢下就把他丢下。
我、去!
城郊码头停泊的客船,夜半起航,直往云州。
坐在船上,风青柏脸色比前几日更为难看。
疏忽大意,竟至现在才想起!
以段廷的心机城府,在京中都能寻他南陵王府为自己庇护,挡去了好几拨的刺客攻击,他会不知道随时有人想要他的命?
第六百五十三章 你要杀我灭口么
既然知道,就绝对不可能全无防范。
北仓廷王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了去,他就不是今日的廷王。
假设廷王根本没死,一早就做下了布防,那么在整个南陵以及北仓两国人齐齐搜寻他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
他会去了哪里?
——杏花村,在云州香山?
这句话跳出他脑海的时候,他有种想把眼前看见的所有毁灭的冲动。
望着船舱外河面波光粼粼,折射星点渔火,风青柏眼底一片沉冷,凝结成霜。
第二日,用过早饭,柳玉笙就开始着手为段廷行针。
屏退左右,将小诊室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为了光线更亮,柳玉笙甚至在周围点上了几盏照明用小灯笼。
将金针等用具准备好后,走近已经躺在诊室内小榻子上的人,柳玉笙俯身为他除衫。
手被男子一把抓住。
“柳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要脱我衣服,事情传出去,我是无碍,只怕对你名声不太好。”
淡然挣开他的手,柳玉笙道,“我是大夫,你是病患,在我眼里,你跟菜市场上摆着的猪肉没区别。谁会传我跟一块猪肉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