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嫁奸臣(54)

对于报仇二字,姜珩一直对它的界限捉摸不定,她不知面对裴言昭时该是一个身负冤屈的讨债者,还是一个罪臣之后的落魄者。

亦或是真相不管如何,她都可以为了报仇,昧良心杀一个重视军户、关爱军户、对军户感同身受、在他上位后令他手底下士兵都拍手欢呼的大都督?

何况她为了活命,藏起前世的所有过往,她不止是谢照岚,她成了姜珩。

她亦真的不知,父兄在战场上是否支撑不住,想过投敌暂缓。

在种种不切实际的念想中,除了在茫茫人海中抓住周邢台那条渺茫的线索,她知道更重要的是,如从前向父兄那样,辅弼她的表兄,困苦中给予他慰藉,堕落时将之驱策,自满时给他当头棒喝,成长为像父亲希望那样的一代贤君。

皇帝夺位过一次,岂能视为推翻正统就可被再效仿?如此纲常礼纪何在?

如今怀王紧锣密鼓的筹备缉盗方案,且都只与他的谋士商量,招徕奇人异士。

这期间毫无跟太子沟通,辅弼太子的意思,谋位心思隐隐萌芽,已属大逆不道。

这些昭然若揭的小道消息,都是今天姜珩在玄机馆待了一整天打探到的。

有了初次的教训,姜珩不敢独召女子于厢房,就在三楼雅厅里坐坐,听台上演奏昆曲,消息就会从四面八方跑到耳朵里来。

虽在公共场合听不到机密事情,根据一些片面消息也能推测出七七八八,可见一斑。

申时过半,天边染霞。姜珩已经大概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份密奏,对太子表哥才是最好的了。

姜珩叫来跑堂的结账,准备离开时,路遇戏台后方甬道右侧一个单独的雅间,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其中一句很明朗‘我要岑远昌外孙的命!’

姜珩讶然捂嘴,心脏咚咚打鼓。

岑远昌就是内阁的东阁大学士,唯一的女儿岑氏是她的二嫂,外孙,指的便是她的小侄儿姜弥,上回去晋江府随全家看望大伯姜墨,因纪氏贪婪受贿私自释放囚犯,被人犯劫走过一次。儿子消失了半个时辰,岑氏就哭得死去活来。

姜珩靠近贴门,再想听深入一些,吼的那人声音已经压小下去,混着台上昆曲的戏腔,听不真切。就在这朦朦胧胧中,姜珩还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霎时,她脸颊唰唰的白了下去。

“诶公子小心。”

一个端茶的跑堂冒冒失失撞上她,姜珩顺着力道磕到门板上,害怕惊动到里面的人,她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身前茶渍,匆匆跑开。

顺路,姜珩直去姜府,找岑氏,以香山盗匪为理由提醒她,这个月尽量别带姜弥出去,即便出去也不要去偏远地方,带上护卫。

岑氏儿子惜之如命,也知闹得沸沸扬扬的香山盗匪的事,连连点头听从。

之后姜珩不多留,交待完毕,绕去顺天府,遵照姜父的意思,把所有情报上交给顺天府尹褚云天,并未给太子留一星半点的消息。

是夜,温凉事宜。姜珩背对朝里,白日听到的对话萦绕于耳,身旁人的均匀呼吸平稳绵长。她在二者的拉锯间夜不能寐,断续入梦,尽是侄儿姜弥的呼救声。

梦魇持续到早上,没想到噩梦成了真。姜珩睁开重涩的眼,忽见青黛不听召唤私自跑进来,碎步很急的样子。

“小姐!姜家大少夫人身边梅菡一早过来说,说大少夫人的儿子不见了!说您昨日去提醒过她小心,是否事先得知什么消息?请您去姜府一趟。”

姜珩心中咯噔,下意识看向正系扣鞶带的男人。裴言昭恰回视到她,见她意味不明的眼神,心软:“阿弥不见了?都督府公务不急,我先陪你回趟姜家。”

二人抵达姜府时,府上人乱成一锅粥。阮氏指着岑氏大骂,纪氏跟娄氏在一旁煽阴风点鬼火,而岑氏早已方寸大乱,伏桌大哭。男人们早就出府,联络寻找姜弥的帮手。

姜珩跻入战火中,将哭得嗓音沙哑的岑氏扶起来:“二嫂,我来了。我不是交待过不要带阿弥外出的吗,他是在哪失踪的,家里?”

岑氏如见救星,哭得更凶:“妹妹,妹夫也来了,妹夫你要救救我的阿弥,你是都督,一定能够救他。”

姜珩怫然不悦,掰正岑氏的身子:“二嫂看我。阿弥在哪里失踪的,是被人劫走还是怎么。”

岑氏抽抽搭搭的摇头:“都怪我,没听你的话。昨天阿弥喊热,吵着要去泡水,给浴桶都不行。我就带他去郊外岑家的别庄泡温泉,在那歇了一夜。没想到我今早提前惊醒,到处找不到人。别庄有二十个侍卫轮流守夜,我以为会很安全,没想到……我的阿弥啊!”

姜珩转头,冷凝裴言昭:“我们去书房谈一谈。”

裴言昭微怔:“好。”

书房是借用二哥的地盘。姜韫素日里除喜欢读书练字,拳脚功夫也练一些,将他耍把式的家伙也珍放于书房内,墙上的雕弓、角落的箭矢、柜上的□□,甚至还有罕见的小黑驴。

路经一尊红木剑架,姜珩黑黢黢的眸光一闪,蹭的拔剑出鞘,拉开距离,直指身边人的喉咙命脉:“你放了阿弥,我就放了你。”

裴言昭疑惑挑眉:“我放了阿弥?我手中哪有阿弥。”

姜珩:“不要狡辩,我昨天在玄机馆听到了,有人要阿弥的命,你就是受托取阿弥性命的人。”

裴言昭眯眼回忆:“是有个人和岑远昌在朝堂上发生口角,一时说的气话。不论他有没有找别人做手脚,我堂堂一品大都督,会受谁的胁迫与他同流合污,伤害一个小孩子?”

“你伤害的人还少吗!你说,那个要取阿弥性命的人是谁,我去找他。”

裴言昭拧眉:“你别激动。阿弥是在郊外失的踪,京中人来不及跟去”

“你不敢说,你心中有鬼。”

姜珩数日隐忍的仇火喷发,阴暗的困兽露出饮血的爪牙,双目变得赤红,稳剑直搠,离他喉管半寸处堪堪停下:“你劫走阿弥,是不是,你害了谢家,是不是,我要听实话。”

裴言昭不闪不避,“你会杀了我吗。”

“以为我不敢吗。”

“你试试看。”

姜珩手掌微晃,一瞬,剑往下移,刺入他的左胸。

她没想到这柄剑锋利无比,她轻轻一用力,就没入一长截,血液霎时飞溅到她的手背上。

鲜血似乎洗清了她眼底的阴翳污浊,姜珩手一抖,松开剑柄,仓皇后退。

裴言昭捂着往下坠的剑柄,平静的直望过去:“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我不希望你知道太多,你也无须知道太多。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从未对不起,对我有恩的人。”

说完,裴言昭像拔萝卜一样眼也不眨的拔出胸膛里的剑,捂着还在渗血的胸口,大步往外跑掉。

天有不测风云,极度干燥的一晚后,午时陡然暴雨如注,山路被细流冲散,泥泞塌滑,蒙蒙雨幕阻碍视线,给搜寻带来极大困扰。

苏良一介文官顶着暴雨的倾砸,提衫行在山道间,忽见一个小水潭里染红,他望红色滴落的方向往上,定到他们大人的身影。

苏良大惊,揪着丛草,扎了满手荆棘,踩着滑不溜秋的泥土爬上去,冒着被随时冲走的危险,抹了把面部雨水。

“都督!你身上有伤,快回去吧,我们会把人给找到的!”

裴言昭转头怒吼:“我叫你们去联络附近山匪,分头行动,聋了吗。找人的事我负责。”

如果姜弥是自己迷路失踪了,那他一定能找到。

小时候他贪玩,也经常在山林间迷路,那时爹娘已逝,无人找他,都是凭他自己本事出来。小孩爱躲那些地方,山中环境地势,他都能触类旁通。

裴言昭沿着山径继续,高一点的地方目测姜弥爬不上去,放弃寻之。

郝然间,裴言昭被一丛野石榴枝勾住了衣角,他醒目一看,如获至宝,顺着整丛石榴灌木丛寻找。小孩饿了必定要找野食吃的。

淫雨霏霏中,裴言昭不知是否因失血过多变得迟钝的听觉依稀辨听到孩童的抽泣声。

裴言昭抬起浑浊的眼张望,辅以听力,在两丛石榴的夹缝间望见避雨的一只小小身影。

“阿弥——”

姜弥呆望着从天而降的大哥哥,见着人就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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