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过纱帘,裴言昭看到滚趴到地上的侄儿,哑然半晌,恰路过盆架,随手拧了冷毛巾拿过去给他擦脸,抱起侄儿轻哄。
“怎么回事,站不稳摔了?”
裴绍往小叔怀里紧缩,捂着磕痛的鼻子:“我困了,想睡觉。小婶婶身子很暖和,我朝她靠过去,她就把我打下了床。呜哇。”
裴言昭怔了一怔,好笑的挑眉:“阿珩,我还不知道你有梦中打人的习惯。”
后知后觉的姜珩捏了捏眉心,讷然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裴言昭又哄了侄儿半天:“好了,婶婶也是不小心,她不会再打你。要么你找青黛玩去。我要出去帮你娘查案,你乖乖的知道吗。”
裴绍立开笑脸,重重点头,挤出小叠双下巴,喜滋滋应:“嗯!”
姜珩忙趿鞋下床:“我同你一起去。”
与其让她带孩子,不如去查案,早日将祸源了断。梁氏如今对裴府上下草木皆兵,黄氏、孙氏、裴宛凝都是她的死对头,交给分量不重的丫鬟,又怕孩子受欺负。梁氏跟她们吵一天,想必都要将孩子托付给她。
孩子真不好带。
第43章
姜珩将孩提转托给青黛照看,念及青黛还年轻,不放心,命她去大房住的院子,同那儿的婆子协力,再碰到梁氏说一声她是去追查血参下落,想必梁氏会理解,还求之不得。嘱托完一切,姜珩换上一套便于行事的月白直裰,腰束帛带,长发简单用逍遥巾缚起,翩翩公子形象,这才同裴言昭一道出门。
“说实话,你是不是把裴绍当成是我,所以给了他一记好看。”裴言昭煞是欢乐的忆起方才误会,不禁又牙酸捂脸,想到若是自己被打的情况。
姜珩略感不自在,跳开这话茬:“眼下要紧的是替医馆寻得血参所在,你有线索?”
街道上熙熙攘攘,裴言昭靠近一些同她说话:“我线索多得很,倒是你,没事跟过来干嘛?办案又不好玩。”
不知这话是否嫌弃自己碍事,姜珩眉毛微蹙,陈白见解:“要是全城搜捕,无异于大海捞针。方才在福安堂,大姐说血参不止一颗,她不通药理,说得如此坚决,是个疑点。再者,以大姐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如果被人污蔑,狂暴愤怒应居多,她跟大嫂吵架时动怒很少,倒是得意显多。所以我认为,目标应该定在袁灏身上。”
裴言昭点点头,作为交换,道自己所知:“袁灏是房产商,燕京地界管控严格,他插手不进来,就想发展别的产业,据说么,正想加入医药业。你说,他要是盗走了血参,目的为何。”
“挤走梁氏医馆,在医会束手无策时,拿出血参,解燃眉之急,顺利上位。”
裴言昭咧唇一笑,见他男装,下意识搭手上她肩:“挺内秀啊,满肚子坏水儿。”
肩膀上一重,姜珩格掌击落,紧绷着脸。裴言昭夸张的甩了甩手,正要说什么,眸光定在某处,下颔抬比:“看那是谁。”
摇着折扇大腹便便走来的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袁灏。姜珩从前嫁入裴家,虽与裴家人算不上熟悉,人还是和相貌对得上号,能认全。
那人朝他们走来,姜珩扯过裴言昭的手臂,抓住闪到边上的面具摊后作掩。
裴言昭拧了拧手腕,惑道:“拉我到这来做什么?”
姜珩有点无语:“袁灏招摇过街,不把自己当贼,不代表他看到我们不会起防范,毕竟你是都督,也不是站大姐一边的。我们要跟踪他找血参下落,需暗访。”
裴言昭摩挲下巴:“袁灏上次来燕京在半年前。你认得他?我只不过喊了声,看那是谁。还是他磕头上刻了我是袁灏四个字?”
“……你不要啰嗦,扯些和找血参无关的话。”
裴言昭啧啧又叹:“男人和女人真是不对等,你问我的话我都诚挚相告,你不想说的,一句话搪塞过去。还有,我搭你的肩会被打,我的手就随你牵。你说说看”
“别说了,人过去了。”
姜珩拧眉打断,沿着货摊追踪。须臾,穿过一大街两小巷,来到一处隐蔽而繁荣的朱门大楼——玄机馆。他们眼睁睁目睹袁灏簇拥大帮随侍,走了进去。
姜珩迟疑的站在三丈之外,面庞复杂:“要寸步不离的跟进去吗,他大概不会把血参转放到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然等他出来,跟他回家。”
裴言昭却徐徐前往,道:“等?这是绝妙机会,我想他来此处都来不及。”
“为何。”
“袁灏好大喜功,还喜炫耀。得两个粉头小酒一灌,他还不吐真言?”
姜珩明了,抚了抚发鬓,嗓音控粗:“那走吧。”
“等一下。我觉得不太好。”
裴言昭浓眉挤成一团,似乎在凝思重中之重的事情。姜珩心跟着提起:“又怎么。”
裴言昭斜觑她:“带新婚妻子来这种地方,我会不会遭天打雷劈。”
姜珩眉头舒展开,云淡风轻答:“没关系,我不在意。”率先抢步入里。
裴言昭在原地滞愣半晌,咬牙追上:“你什么意思,是不在意来这种地方,还是不在意我被天打雷劈。”
玄机馆大厅繁华依旧,众多喜好歌词诗赋者群聚,不区男女,不分贫贱,赏歌奏乐,撇开楼上的正经生意不谈,每每走进来,均沐风雅。此外,这里还因保密性强受官员追捧,南来北往客人谈论的小道消息虽多,朝廷枢密实则极少,另探到,那就不属于北院女的范畴了。保密更广的作用在于,不让客官家人找上门来,捞住把柄,砸了生意。
是以在裴言昭靠近柜台时,老板娘面上笑靥如花,手下不动声色将客簿盖上。
“裴都督,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升了都督后还没光顾过我们店呐,有了娇妻就看不上我们这的姑娘了吗。您身边这位小兄弟是谁,有点面熟呀。”
裴言昭勾勾手指,直言:“录簿拿来。”
老鸨微怔,干笑:“都督是怎的了,突然想看这玩意干啥。您也知道我们这行规矩,不能透露客户信息。”
“我想看?我是不得不看,”裴言昭神情凝肃:“女真部遭袭回蒙古后,对大炎怀恨在心,培养了一批刺客潜入燕京,准备拿几位大官开刀。皇上怕闹得人心惶惶,亦怕消息不牢靠,传出风雨,惹两邦再生罅隙,特叫我来暗访。你这要是不经意变成屠宰场,生意还做得下去?”
姜珩听他在那口若悬河,嘴角抽搐不停,将目光转向别处,分散注意力,免被老鸨瞧出端倪。
“哎呀!”老板娘听了吃惊万分,尖叫后及捂嘴巴,身软趴在柜台上,“都督救我们啊,虽然您没睡过我们这的姑娘,谈不上一夜夫妻百夜恩,您,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因为裴言昭向来来这只跟官员谈事,谈完就走,从不跟她这里的哪个姑娘有过沾染,老鸨一时不知该抬出谁来攀交情,只得这样说。
裴言昭深沉的嗯了声,伸手:“录簿。”
老板娘二话不说,将厚厚一本奉上:“您尽管看,把杀千刀的刺客抓出来!”
裴言昭松松散散翻看几页,心中有数,牵起姜珩的手:“走。”
不多时,他们绕到了大楼的□□院。见裴言昭仰视打量,跃跃欲试模样,姜珩揣测他又要走旁门左道。这也无可厚非,能骗得录簿一观已实属难得,再明目张胆说要查袁灏的房,老鸨不会同意,惊动了袁灏亦会打草惊蛇。
裴言昭搬来梯子,迅疾上爬,姜珩随其后。连接梯口处有一座狭窄的延伸石台,仅够扶栏立锥之地。裴言昭站在石台之上,透过纱窗观望屋中,忽觉身后热热的,他扭头微吓,及时将人揽住了腰。
“这你也跟?不会在下面等我消息。”
姜珩沉思:“你方才说,如果他真的用血参炫耀,不懂血参贮存条件就拿出来的话”
“嘘,他去里间沐浴了。我们进去躲起来。”
裴言昭也不在乎多她一个,身手继位灵活的撑开窗屉,单身抱着轻飘飘姜珩往里一滚,落在柔软的绒毯上。
隔纱内间传来男女子水中嬉戏的泠泠声,姜珩重重锁眉,还未打量房中陈设,只觉置身于一片梦幻缤纷的粉紫色,就被带入一堵衣柜中藏匿,陷入漆黑,适应后,一缕光线从缝隙漫进,能看见几片衣角残影,以及对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