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最爱说,她努了努嘴:“谁叫我家那位是个六品官,还是个外放的,哪儿能进宫呢。我也是听褚夫人她们说起的,你们说吧。”
褚夫人便是顺天府尹褚云天的太太。
褚氏笑眯眯对戚氏道:“令爱的婚事不用愁了,我家的说,今早他一早进宫,送鞑靼使团离宫。鞑靼一个王子突然跳出来,说想跟大炎结秦晋之好,指明要娶姜珩。”
戚氏心口一紧:“那皇上应了吗。”她可不想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跟风沙作伴。
吏部尚书苏虞的夫人苏氏接过话茬:“哪能呢,我家小儿子马上跳出来抢人了。我现在来拜访,也是想给我家犬儿问下你们姑娘的意向。”
褚氏称是:“我也是为我家长子来的。连皇上回绝鞑靼的时候都说,你家姜珩是个有主见有灵气的,皇上不会拿她作联姻,让她远嫁塞外举目无亲。所以现在啊,都是来征询姜珩意见的。也别害羞,听说姜珩还有两个月及笄,婚姻大事该考虑得了。”
姜珩侧目凝向桌上堆满的大大小小的礼盒,明白了她们来访意图。幸而,向皇帝求亲的只是势弱的鞑靼,纵然王子想娶,也拿不出皇帝看得上的聘礼。遑论昨日鞑靼一而再的开罪皇帝,皇帝会答应他们才出鬼。
戚氏闻听,又欣慰又赧然:“其实我家珩儿,文采算不得多出众,昨个儿只是心直口快,一心为皇上排忧解难,说了她知道的理儿,这没什么的,你们,”她看向快被堆登天花顶的礼物,无奈:“姐姐们何必送这么重的礼。”
苏氏惊讶:“姜夫人,这都算不上出众,你还要文曲星下凡啊。姜珩给我们女人好生挣脸,她的一番见地不输男儿,连皇上都称赞不绝。”
纪氏在旁鼓吹:“可不是么,要不是我们跟三叔家是堂亲,我就让我家永年娶了姜珩!”
“又瞎说!你们家永年是姜珩的亲侄子,让侄子娶姑姑,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岑氏啐她。
纪氏咂舌绞帕:“我是说,要不是堂亲的话。话说还真行,我家永年十一岁,小姜珩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啊。”
岑氏白她一眼,正色道:“鞑靼在求亲后,第一时间站出来的是顾公子,顾潇然。从前姜珩还病恹恹的时候,他就对珩儿多加照顾,两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若是你们尊重珩儿的意思,就别缠着她不放了,让她跟顾潇然去院子里走走。潇然啊,过来。”
隐匿在女人堆后的顾潇然走出,姿态翩然,仪表堂堂:“二姐。”
顾潇然自小跟姜家男儿称兄道弟,跟姜家女子也颇为熟稔。众人一听,望洋兴叹。顾公子近水楼台,年纪轻轻又是三品侍郎,文采斐然,虽出身屠户之家,拈得一手情诗浪词,也令不少京中贵女萦肠惹肚。
岑氏:“带珩儿去园子里走走吧。”
顾潇然笑应下。
二人离开后,一堆还没说上话的夫人干瞪眼。有人出来怨诉:“岑氏,婚姻大事可不能开后门,就因为顾潇然跟你们家熟,他就能把姜珩带走么。”
“你们家公子若是好,以后有的是时间见。”岑氏堵她们道。
她丈夫姜韫是礼部侍中,跟顾潇然在一处当值,顾潇然是她丈夫的上司,若有了这门妹婿,自可跟她丈夫相辅相成,关系更上层楼。再者,顾潇然风度翩翩,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儿。
走在雨花石铺就的小路上,姜珩掀过面前垂柳,问起:“顾大哥,你也向皇上求亲了?”
顾潇然抓挠佩玉摩挲,眼神远眺,脸泛一丝红晕:“哈,是啊。我料定你不想嫁去蒙古,故出来解救。不知落落你,昨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如此口齿伶俐,令为兄叹服……我是在想,姜家一直对我恩深情重,见你不由自主的被争夺,怎能坐视不理。倘若你觉得嫁一个知根知底的比旁人好,”
他咕噜咽了咽嗓子,甩扇摇风:“我虽然一直把你当妹妹,你若愿意,我们也可尝试着做夫妻。”
姜珩哂然:“多谢顾大哥好意,你不必勉强自己的。”
顾潇然圆睁惊目,自在舞伶艺伎间打转的他,竟听出一丝女人婉转的回绝意味:“你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呢。小时候你还跟我哭,说人人讨厌你,怕没人肯娶你。”
姜珩微窘:“我现在,应该不是很讨人厌了。”
顾潇然被带偏:“也是。你爹升为佥都御史,跟人碰面争吵的机会少得多。”
姜珩嗯了声,摸干瘪小腹:“顾大哥,我还没用早点,不跟你多谈了。你请自便。”
顾潇然凝望她纤纤身影走远,直消失在廊檐转角,他仍伫立原地,眉间萦绕一抹不解的疑惑。
回闺闼,用了一碟蟹粉蒸饺,侑以清淡的紫英汤,简单的食了七分饱,姜珩换了套衣装,准备出趟门。
“小姐啊!”
小姐病愈好看着乖巧,实则天天变着花样打破陈规,两位丫鬟胆战心惊,唤住她。
“我没事,去去就回。别告诉爹娘。”
姜珩合拢折扇,手负背后,大步往后院走去,直裰衣袂随风卷动。
坐落在朱雀街与玄武街交汇处的内部隐蔽金角地带,却客似云来,且来的多是锦衣华服的男子,这便是燕京极负盛名的勾栏院,名,玄机馆。
从外观上看,一幢六层高楼坐北朝南巍峨矗立,浮雕刻梁,丹楹朱漆,槅门敞开,具古韵而不具风流之气,并无书中所绘,一些搽脂抹粉的风尘女站在门口招徕客人。
姜珩缓步进入,一股管弦音丝丝入耳,凄怨婉转,扣动心肠。抬首望,乃有一伶女在台上抚琴演奏,台下宾客盈满倾听。
偌大的厅堂还有诸多这样的雅艺上演,作词的,吟诗的,联对的,管弦合奏的。这里的狎客倒不似姜珩想象中纸醉金迷。风气文雅。
鸨母见一个俊秀小公子彷徨徘徊,想是初次来尝鲜,又见他衣着华贵,懵懂澄澈的模样勾人心酥,便上前结交。
“这位小公子,第一次来吧,开间房详谈吧?毕竟么,再看得多不如实战来得有滋味儿。咯咯咯。”鸨母掩唇媚笑。
姜珩也不想大庭广众谈,点了下头:“正有此意。”
她不知找人要多少钱,来这都是阔绰的主,她给了个金元宝试水。
鸨母这么快拿到钱,眉开眼笑的引手:“公子楼上请,三楼直走右列第四间是空房,您等着,我马上安排人过去,保管让您第一次舒舒服服的。”
姜珩依言上了楼等待。
进屋,竟觉楼上屋舍与楼下的雅致之风大相径庭。挂粉琉璃珠帘,大红铺被,彩绸布垫,瑰色软毯,空气里焚着一种令她晕晕的香。
姜珩跻到桌边,斟茶调解心神。
忽而,大批人涌入,不时,莺燕环绕,姜珩未反应过来之际,脸上被一条软舌舔了一口。
“别碰我,”姜珩横臂遮挡,侧脸擦在袖上:“你们好好坐着便是。”
鸨母咯咯笑,没当回事:“小公子,你想要环肥燕瘦的我们这都有,想要未梳拢的也有,价格有高有低。”
姜珩在女人堆里被推搡,她已申饬过,却还有几只不安分的手往她身上爬。姜珩郁闷:“未梳拢,没梳头的吗。”
鸨母一怔,笑得更欢实了,十来个女人闻言也是笑得花枝乱颤。
“就是第一次接客,等您开包的!”
姜珩头晕目眩:“不必,给我找些在这待得久的。”
“噢哟,公子原来喜欢技熟的。是啊,新来的怕笨手笨脚伺候不好您。那春燕、新泥、银翘、花蝶、仙儿,你们五个先在这伺候着,其余人跟我出去。”
空间宽敞了许多,余下五人还是不够老实。姜珩掷出一锭银元宝:“我向你们打听事情,你们能答的只管答。不要……摸我。”
银翘不满的蹭她:“公子,去床上问也是一样的嘛。”
姜珩头皮发麻:“一样的酬劳,我不会少你们。”
这傻公子,大概觉得一样的钱,让她们少干一桩活她们还赚了呢。几个美人儿但笑不语,点头听从她的。
第24章
姜珩沉吟片刻,缓缓启唇:“我听闻外界对镇国公府谋判一事揣测纷纭,莫衷一是,不知你们这有何高见。可认识一人,周邢台。”
春燕闻听,媚惑的神态中陡然泛起一丝正色:“镇国公么,在世时对百姓是真好,不欺诈良民,不收孝敬,青黄不接时还施粥舍药。人死如灯灭,不管他们有没有那份心思呢,总归我们燕京最后安然无事,便不好再论谢家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