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啦,”路明非将头埋在他肩上,喃喃道:“师兄你哭了么?”
楚子航镇定地回答:“是雨。”
“喔,那我脸上的也是雨了。”
“……你哭了么,路明非?”
“说了是雨啦!好好的大男人哭个屁啊,我刚为我男朋友报了杀父之仇诶,屠龙的荣誉加身,我现在光荣得一笔!可你非但没点表示,表情还这么难看……”路明非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楚子航脖颈上的龙鳞,“不要这么难过嘛,说点我爱听的?”
楚子航用力地搂住他:“一条命的交易是怎么回事?”
“别吧,这个我并不爱听,”路明非沮丧说,“最后的时间了,不打个告别炮就算了,哄哄我啊——”
楚子航正要说话,一颗烟雾弹却从天而降。
奥丁已死,尼伯龙根消失,卡塞尔学院的增援到得很快,直升机已经在逐渐降落,为了掩护执行官们不受龙类袭击地安全降落,他们几乎用烟雾弹铺平了整个道路,红外线在烟雾中照射,以此寻找他们要找的目标。
路明非的龙翼已经消失,双臂软弱无力,虚弱得好像刚刚在奥运会马拉松场上跑了一圈,楚子航想也没想,抱着他就开始逃跑,瓦拉纳西这座城市不大,学院要完全封锁这座城市很容易,只有尽快寻找交通工具,在城郊与可能还没来得及完全撤离的居民汇合,才有一线生机。
“别管我啦,他们要的是我,不会追你的,”路明非低声说,“遗憾的就是没机会来个分手炮……”
奥丁死了,雾尼被他掰断了,楚子航的存在理论上应该已经被修复,卡塞尔学院的人们依然会记得这位狮心会会长,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超A级,因为奔走在寻找奥丁的第一前线,作出了快两年的个人牺牲。
楚子航没有放开他,风与他们擦肩而过,他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主席!”
女人的声音?
路明非有点懵,这声音很耳熟,但不是诺诺……诺诺毕竟是中国人,口音与外国人完全不同,他听到的显然是外国人在叫他。
那是谁?
他想起一个人,也曾勤勤恳恳为他工作过一年的伊莎贝尔。
楚子航不认得她,手里的长刀已经随时准备着对准敌人,在卡塞尔学院与情人之间,向来秉公无私的狮心会会长也作出了决断。
“慢着……”路明非制止了他。
金发的女秘书沿着一根绳索跳下来,周身还覆盖着一层浓雾,一枚烟雾弹随着她一起下落,比起抓人,她更像是来打掩护的——她轻盈得好像在绳索上跳钢管舞,手里紧紧抓着一台GPS定位仪。
伊莎贝尔说:“走!我在直升机上看到大约一点钟300米的地方有一辆大卡车,那是这附近没被建筑物砸毁的唯一一辆车……开着它,快走!”
“不,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我身上带了信号扰乱装置,我送你们走!”
她装作没看到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红了的眼眶,弯腰脱下了高跟鞋,跟着楚子航一起飞快地跑起来,他们在烟雾中穿梭,翻越倒塌的石墙,横穿马路。
“好姑娘,”路明非不忍,“把信号扰乱装置留给我们吧,你快回去……”
“不行,”伊莎贝尔说,“他们对每一个执行官的贴身衣物搜查很严格,我只能把它放在我乳房的硅胶里。”
路明非惊了:“你也太勇猛了……”
“做什么,我只是想隆个胸而已,顺手的。”伊莎贝尔找到了那辆幸运S的卡车,拿起高跟鞋直接敲烂了驾驶座的车窗玻璃,飞快地跳进去,司机撤离的时候来不及把钥匙也拔走,他们连保险丝都不用连。
卡车没有后驾驶座,她只能打开了集装箱。
楚子航将路明非塞进了集装箱,没忘了对这位英雄一般的女人说一句“谢谢”。
卡车启动,伊莎贝尔的驾驶技术显然不够到位,卡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子弹并没有马上降临,烟雾将他们覆盖得很好,在空中观测员看来也不过是一团会动的尾气。
楚子航剧烈地喘着气,路明非杀完龙王没力气歇逼了,他也没好到哪去,单单是今天一天他就砍了前半生里砍死的两倍还多的死侍,他不太在乎杀父之仇是不是自己亲手完成,他只看见了一个倒霉蛋在为他拼命。
而那个倒霉蛋快要消失了。
他很想找路明非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要和恶魔做交易?恶魔没有附在路明非身上,那路明非是怎么拥有的力量?赌注是什么?为什么……要为了不让他变成奥丁亦或死侍,拿一条命做交易?
然后他放弃了。
他几乎听不见路明非的心跳。
“Mélan le.”他平静地说。
“啥玩意,甜瓜?”
路明非刚说完就明白了,这是一句龙文。他听不懂,发音听起来和“melon”差不多,西瓜甜瓜冬瓜总有一种符合melon的意思,但这不合逻辑……他不明白龙文,但不代表混血种们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不是。”
楚子航锃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如果他们的关系是仇人,他现在一定被勒死了,“龙文,字面意思是‘我爱你’。”
路明非掐住楚子航的手臂。
他有些激动,胡言乱语了半天:“这来得太突然了,我怎么没录音?”
楚子航这个闷骚货,什么心情什么感情都喜欢憋在心里,也不怕哪天就这么活生生憋死了,可如今他居然……他居然在楚子航嘴里听见了这三个字。
别说一条命啦,十条命都拿去吧!
他才不怕死咧!虽然心疼以后就玩不到游戏,但他这么多年没打了早就戒掉了。虽然心疼没能和师兄去到的北极南极、经度纬度都是0的地方,但他怕冷又怕热,那种地方去不了就算啦。虽然心疼要离师兄而去,但是……
但是他就是怕啊!
路明非扑上去,用力地亲吻自己的情人,残忍地将对方的嘴唇咬出血来,味道比人血更苦涩、比绝望更沉痛,他能感觉到自己伤痕遍布的腰被郑重地握着,身前的人虔诚的态度,就好似在法国大革命结束后,以为新世界到来,却只迎来了拿破仑的法国人,他们握着手心里的十字架,默念着上帝、耶稣、耶和华,却也敌不过反法盟军的屠杀。
他问:“再说一遍?”
楚子航亲吻着他的眉角:“Mélan le.”
“说人话!”
“……我爱你。”
路明非翻身而上,他将楚子航摁在身下,虽然害怕,但还是扒了裤子自己坐上去——已经没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是鲜血涌上了他的喉咙,堵塞了他的声道,他想开个黄不拉几的玩笑,比如他刚被冈格尼尔贯穿过一次,现在又被自己的情人贯穿了一次,但他没什么力气了,他除了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腰什么都做不到。甚至以现在的姿势,连凑上去吻楚子航的嘴唇也不行。
他疼得眼泪又掉了下来,一边咒骂着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边又觉得撕裂的疼无穷无尽,仿佛被撕裂的东西是他的灵魂。
这是他最爽的一次,可他却因为前座坐着他善良的女秘书而无法出声!
哇,太凄凉了吧!
路明非有气无力地摸着楚子航手腕上的脉搏:“师兄你不会哭吧?”
楚子航很坦诚:“不一定。”
那就好啦。
他的意识渐渐远去,眼前像是亮堂堂一片,面前有一口棺材,上面摆着两束花,一束来自加图索夫妇,另一束来自知名不具的问号问号问号,他身边站着那个黑发的小恶魔,小恶魔的西服干干净净,看不清表情,远处是一轮艳阳。
阳光照在他身上,温柔而炽热。
tbc
铺垫已经打了很多啦!明妃以为自己是尼德霍格,契约结束后就会死(或者被小恶魔占据身体),但其实他是世界树,路鸣泽是昂热说的“腐烂的那一半世界树”,但昂热想错了,世界树自身是规则,并不拥有力量,所以明妃很废柴,所以小恶魔才说他是全世界最恨尼德霍格的人。
小恶魔不再有纯净的力量,受到黑王感染,拥有了黑龙的直系血脉,也拥有了一部分黑王的力量。因为他恨黑王,只好通过“契约”这样权限的转移,移交自己关于世界树的那部分权限、抹杀掉自己,完成契约之后他就会消失,明妃独自拥有世界树的控制权。“没有两个灵魂”,是因为世界树本身就只有一体。这也是为什么明妃会有龙的血统却听不懂龙文,因为他根本不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