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芝狠狠的扇了丁盼盼一个巴掌,也扇了自己一个。
常芝她内心悲怆到了极致,所有的恨与怨向她冲来,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大的一个累赘。
“盼盼,我求求你,不用在管我了,不用再去拿药了。”常芝的泪水簌簌落下,瘦黄的双手紧紧拽住丁盼盼的肩膀,“你不用再管娘了,好不好,你要更好的未来。”
丁盼盼猛然的推开了她,双目赤红,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今你却我不要再管你。”
她嘴角忽而勾起,眼底的悲怆无限延伸:“那我这些不要脸,到底值不值得。”
“娘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我活着,什么都不怕。”
两个瘦弱的人,在一间漏雨的破庙里相拥而泣。天大地大,能容纳她们的,也只有这里。
可不久后,病痛还是夺走了常芝的生命。
丁盼盼跟一个有钱公子哥睡了一晚,拿到了安葬常芝的钱。
常芝曾经说过,郊区的墓地最高处正好能看见西北的方向,她想回家了。
她跪在常芝的墓前,却是格外的平静,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就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跪着。
苟延残喘的想要活着,最终还是抵不过阎罗王的一句话。
这时,一片黑雾向她袭来,她虽感觉到阴冷,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心情。
如今的她,跟躺在里面的常芝,没有任何的区别。
祭灵司依旧着一身黑袍,他因为感受到了生魂离身的气息,所以过来看看。
他见丁盼盼的魂灵已然离身,手指轻轻触碰,瞬间得知她的一生。
于心不忍,便又将她的魂灵归还与她。
手中的弯刀长镰轻轻敲打常芝的墓碑,瞬时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悬浮出现在他的眼前。
“孤不愿与世间纠缠,但见汝悲惨,愿予一机会。”
音落,雾散,人消。
丁盼盼忽而觉得自己身体里被塞进来什么,沉重郁闷。她缓缓起身,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穿红旗袍的女人,全身湿答答的,长长的黑发遮住了面容。
“你是谁?”丁盼盼问道。
女人抬眸,脸色苍白:“我叫齐寒。”
常芝走后,丁盼盼就去丽华春做了洗碗工。几年的时光里,丁盼盼除了待在丽华春的后厨,另外就是去墓地待在齐寒身边。
她知道齐寒是鬼,但是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甚至有些庆幸,终于有人是只属于她的,只有她能看见。
她听齐寒说,只要四十九天,常芝也会变成鬼,可是四十九天后,并没有。
齐寒说常芝的魂灵被人带走了,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的阿芙,内心却没有一点波澜。
她的娘亲,最好的娘亲,总是对她很残忍。
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一天,丁盼盼照常在后厨洗碗,却被经理叫到舞厅内,说是正好辞退了一个服务员,见她手脚干净,也利索,就让她来做这个服务员。
常芝走后,丁盼盼越发不喜欢说话,也给自己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阿芙。
世间再无丁盼盼,那个盼着希望,盼着黎明的姑娘。
舞厅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阿芙拿着托盘站在酒柜旁,木讷的等待前来要酒的客人。
突然有一个穿着西洋羽绒短裙的女人,画着浓妆,手里拿着高脚杯,摇摇晃晃的向她走去。
阿芙抬眸看了她一眼,是覃塘儿。
她对覃塘儿感情有些复杂,恨她逼迫自己去做那些事,但是也感激她给予自己的药材,让母亲多陪她几个月。
功过相抵,也就算是陌生人。
覃塘儿一脸的红晕,趴在吧台上,指了指阿芙,有些神志不清:“你…过来,给我倒杯酒。”
阿芙小心替她满上,可突然覃塘儿手一抖,一不小心酒洒到了她的羽绒短裙上。
本来蓬蓬的裙子,瞬间崩塌,失去了所有的美感。
覃塘儿恼羞成怒,抡起高脚杯就向阿芙头上砸去。霎时,阿芙头颅鲜血流下,滴在地上与红酒融为一体。
阿芙抬手摸了摸头顶的伤口,刺骨的痛。一手掌的鲜血,她尝了尝,竟有一丝甜味。
“你……赔钱,这是窦爷送给我的。”覃塘儿指着阿芙,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上好的鹅绒毛,要了你这条狗命都赔不起。”
顿时所有的客人,都向他们而来。阿芙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瞩目,一下子额头的冷汗就冒出,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这时经理过来,逼着阿芙下跪认错。
她二话不说,就直接跪下,血一直顺着脸颊而下,低着头,声音沙哑而怯弱,特别小声的说着:“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赔。”
“大家都散了吧,一个事故而已。我们这儿巧儿姐可要唱歌了。”一个穿着黄朵云绉旗袍,搭配一头复古的波浪卷发,她说话的语气温柔随和。
所有人渐渐被歌声吸引而去,也就没人愿意看着两个女人吵架。
她走上前,扶着摇摇晃晃,神志不清的覃塘儿,说:“这不过是红酒渍而已,拿去干洗店洗洗就好了,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覃塘儿瞟了她一眼,丹凤眼一勾:“话说的真好听,这是你窦爷送给我的,你自然希望它脏了。”
她一把推开那个女人,自己稳稳的靠在了经理的身上,酒后的丹凤眼变得更加妩媚:“黎昕,你年纪大了,还是窦爷让我吧,哈哈哈。”
黎昕看着覃塘儿离去的背影,攥拳的掌心传来一阵疼痛。
趴在地上的阿芙,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拿着抹布小心翼翼的擦拭地板上的红酒渍。
黎昕缓缓的舒一口气,转身见跪在地上,瘦瘦小小的阿芙,心有不忍,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疼不疼?”黎昕用自己的手帕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血渍,竟然有些干涸了。
阿芙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鲜艳的红色挂在她的脸上,妖艳无比。
阿芙凝视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阿芙靠在常芝的碑上,大大的纱布包裹着她的头颅,但她望着天空的面容,还挂着一丝笑容。
坐在碑上的齐寒,交错摇晃着双脚,脚上的水珠顺势飞起。她见阿芙在笑,也就问道:“阿芙,你在笑什么?”
“我……”阿芙嘴角上扬,“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
齐寒一惊,从碑上跳下来,蹲在她的面前,没有瞳孔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她:“人?”
阿芙眼底的眸光闪现:“恩,她叫黎昕,是除了娘和你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哦!”齐寒顺势也靠在碑上,阿芙身上带有的暖暖阳气温暖着她,她偏头看了看阿芙脸上的笑容,“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人,等我找到了你娘,我们仨都是对你最好的人。”
第12章 12
阿芙由于惹事,又被赶回了后厨的洗碗房,天天清洗上百件餐具,结果却还是遇到了覃塘儿。
覃塘儿站在门口,盘着手,挡住她的去路,高昂着脖子:“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几年前问我要药的死丫头。”
阿芙瞳孔徒然空了一瞬,那是她不愿提前的过去,她谁也没有告诉。
“我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阿芙攥紧自己的衣角,揉了一次又一次,声音沙哑低沉得听不见。
覃塘儿隔着手帕抬住她的下巴,啧啧称奇:“我当初就觉得你这个死丫头长得不错,几年没见,还真是出落得有模有样。”
她突然俯身,对着她的耳边说:“你知道的,要我做事,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阿芙瞬间全身僵硬,猛然一声,摔在了地上,她瑟瑟发抖连退了好几步。
“不,我不去那个小巷。”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脸上又出现了当时畏惧的神情。
覃塘儿看着她,微微一笑,端起放在一旁的蜡烛台缓缓向她靠近,脸上挂着的笑容,如同死神的召唤,狰狞又扭曲。
她猛然抓住阿芙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她轻轻的吐气,带着一股烟草的味道。
“别怕,我也就是想让你毁个容而已。”
这张小脸,再也不能抢她生意了。
霎时,蜡油滴在了阿芙的右脸上。
炙热,刺骨,锥心。
从那以后,阿芙再也没有出过洗碗房。也就黎昕偶尔还是会来看看她,在她的照顾下阿芙的伤口渐渐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