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狱卒听罢,半信半疑,但见苏莺气势凌厉,似乎不像是作假,便只好道:“好吧,那您快点!不然我没法交差。”
苏莺不耐烦地点头,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去。
一进去,苏莺就看到了地上昏昏沉沉蜷缩着身体的林烟兮。某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狞笑着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碗凉水,走上去从林烟兮的头顶浇下去。
林烟兮一个哆嗦,挣扎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当她看清来人时,脸色渐渐沉下来。
“苏莺?!”
“大胆!”苏莺一副高傲的模样,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居高临下地望着林烟兮,拍桌道:“本小姐现在姓林,名叫林莺!……哼,你这段时日不好受吧,听说这死牢里的刑罚重得很,你又何必这么倔呢?早点承认你的身份是假的,起码还能保个全尸!”
林烟兮虽狼狈,可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仍是不减,她甚至不屑于理会苏莺,看着苏莺的目光里仿佛携带了无声地嘲笑与轻蔑。
她闭上双目,不再看对方一眼。
林烟兮这副样子无疑是激怒了苏莺,带给她一种感觉——即便二人如今的处境互换,林烟兮掉落在尘泥里,她却仍然不染脏污,恍若云间皎月,高贵无暇。
而她苏莺,一辈子都比不上林烟兮。
苏莺怒不可遏地走过去,高高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林烟兮的脸上,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唇角,带出丝丝血迹。
她面容扭曲,笑声快意而尖锐:“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副样子还怎么看不起我!”
林烟兮漠然抬手,抹去唇上的血迹,白皙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面对苏莺的行为,她没有丝毫惧怕,也没有收敛自己的蔑视之意,嗤笑道:“看不起你,不是因为你出身卑贱,而是你心思歹毒,不知悔改,空有一张脸,却心肠丑恶,趋炎附势,害人害己。你真的以为以色事人,便能长久?何况你现在,恐怕也无色无德了吧……”
“你给我闭嘴!”苏莺被触到痛处,气得又抬起手,还想再打下去,然而却被林烟兮先发制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你就该去死!”苏莺骂道,下了狠力要去打林烟兮。
两人纠缠不休,最终却因为林烟兮的身体虚弱,被苏莺狠狠一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痛得她抱住身体缩了起来,冷汗直冒。
苏莺喘着气,眼见自己目的得逞,狞笑着上去还要掐林烟兮,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之前那狱卒的声音:“喂!发生什么事了……哎,怎么回事!”
狱卒跑上前来查看,发现林烟兮痛苦地倒在地上,显然把他吓得不轻,指着苏莺骂骂咧咧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走!这犯人要是死在牢里,我有十个头也不够砍啊!”
苏莺舒出一口气,看着地上的林烟兮一脸不甘心,趾高气扬地“呸”了一声:“便宜你了,还敢跟我斗!”
狱卒恼怒地轰走了她,又看了眼地上的林烟兮,急忙去请医师和自己上头的人。
而林烟兮则再次把自己蜷缩起来,因为头痛意识渐渐混乱,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林烟兮身上疼痛快要麻木,她却突然模模糊糊感到身子一轻,好像是被什么人抱了起来,放在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
随即一双手细腻地用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处,轻轻的按摩着淤青,按了许久,试着舒缓她的疼痛。
林烟兮紧锁的眉头终于慢慢散开,仿佛找到了安心之处,终于不再感受到痛苦,沉沉睡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睡着了,所以并未听到坐在她身侧的人,那一声自嘲般的叹声——
“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日在大殿上我坚持护着她,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可我总是一次又一次食言……”
“少爷……”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带她走。可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又觉得……我还是错了。如果我找不到那藏起来的几十万军队,或许最终迎接我的,是万载的骂名和尸骨无存,既如此,我又怎敢把她拉进来?”
如今她受到一点伤害,自己的内心就溃败得不成样子,若再让她背负叛国的骂名,被卷入流血的争斗,他怎么可能狠下心舍得?
无论是这十几年来的步步为营,还是那三年里去溯州城学武练兵,他都能做到完美无缺,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可偏偏在林烟兮身上,每走一步,他都迷茫不已,觉得自己在不停地犯错。
“少爷,”女子鼓起勇气问道:“您后悔过吗?后悔喜欢上林小姐,让这局棋多了一个未知的风险?”
……
“咚!咚!”
打更的更夫窜入大街小巷,敲着竹梆子,打了一下又一下的二更,高声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半弯的明月挂在夜空中,光辉照进了林府的一个小院中。
院中屋内燃烧着几支烛,苏莺坐在桌边,借着那烛光,手里翻着从林府管家那里偷来的账本,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算计着林府能有多少财物。
忽地,一阵凉风拂过,吹灭了她面前蜡烛,屋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苏莺被吓了一跳,望着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些心惊肉跳。
她壮着胆子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然而无人理会她。
苏莺恼了,低声咒骂一句,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没能找到火折子。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月光,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叉腰喊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她提到“死”字时,又有一阵凉风刮过,吹得她的脖颈凉飕飕的。
苏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恰在此时,她听到院内的那棵不知名的高树上传来沙沙声,树叶随风摇曳一阵,最终飘摇着落下来。
苏莺转了转眼珠,猛地抬起头,向树上看去。
“啊!!!!”
她瞳孔一缩,满面惊恐地高叫出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指着那棵大树手指颤抖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就在她刚刚看过去的那棵树上,挂着两具死状可怖,死不瞑目的尸体,正在随着风儿摇摇晃晃地动起来,衣料摩擦发出阵阵沙沙声。
至于这两具尸体是谁,苏莺是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因为那正是打骂了她十几年的亲生父母。
“来……来人啊!啊啊啊啊啊!来人啊!”
苏莺一边蹬着腿往后缩去,一边恐惧地望着尸体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奇怪的是,即使她喊的声音再大,整个林府却像是无人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你,你们别过来!”苏莺如同疯魔一般指着树上两具正脸朝向她,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尸体道。
她捂住脸,叫道:“谁让你们把我当畜牲一样对待!什么好东西就只想着我那个死鬼哥哥!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就是死了也别来讹我……我要是不杀你们,万一哪天你们再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
她喊得断断续续,声音变调,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呵。”
一声云淡风轻的笑声堪比夜晚的清风,入耳即点醒了疯疯癫癫的苏莺。
她陡然转头,眼神怨毒地望向声音的源头,呵斥道:“谁?!是谁?”
月辉洒在院落的墙头上,那里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利落劲衣的男子,正抬起一条腿踩在瓦片上,另一条腿垂下,全身融在夜色里。
他脸上戴着像是街边买来的厉鬼面具,手中摇着一把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扇子,好一副慵懒自在的模样。
“你是谁?”苏莺眯着眼睛问道。
那人把扇子“唰”地一甩,从其中射出两支小镖,割断了把两具尸体系在树上的绳子,让尸体狠狠摔在苏莺面前,吓得她哇哇大叫。
“我可是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能保住这尸体死前的模样呢,你难道不想仔细瞧瞧?”
☆、妒杀
“我不要看!!!”苏莺在地上双手双脚并用,爬到离尸体远远的地方,指着墙头上的面具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那面具人以扇掩面,声音低沉而略显邪气,“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