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么样?!属下这就带你去荀医师!”
林烟兮脸色苍白,冷汗大滴滑落,看上去疼痛不已,冷芷将她扶起时,因为扯到伤口还令林烟兮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都紧皱在一起。
冷芷急忙放轻动作:“小姐,对不起……”
“没事,”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
长归阔步走过来,脸色犹如深渊寒潭,冻结了一切表情。他的动作有些强硬,却不失温柔地从冷芷手中接过林烟兮,将她打横抱起,向马车走去。
冷芷愣愣地伸手道:“哎……”
“我来。”
冷静而不容拒绝的话,根本不像一个下属能说出口的。
冷芷抿抿唇,却没有拦他,默默走到马车的车夫位去驾车。
林烟兮被长归的行为惊到了,不过她却没挣扎,因为对方确实没有扯到她伤口,把她安全抱到车上,不仅如此,长归的怀抱竟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直到她的鼻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魂牵梦绕的墨香。
林烟兮心中猛然欣喜,犹豫道:“你……”
长归没有说话,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坐在她身旁,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才道:“睡一会吧。”
等到林烟兮完全卸下防备,昏昏沉沉地睡去,长归才垂眸抚上林烟兮的脸颊,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他抬手在下巴上摩挲一阵,似乎抠到了什么,而后用力撕下一张东西来,扔到一旁,那东西赫然是人的面皮。
而现在“长归”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回到宅邸,荀衡瑾和朱寒早已焦灼地等在门口,一见到冷芷,立即凑上去道:“冷芷!我们收到消息说烟兮受伤了,她现在人呢?!”
冷芷道:“你们别急!”她说着看了眼身后的马车。
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帘子,随即出来一人小心地抱着林烟兮下车。
朱寒看到抱着林烟兮的那人,顿时一怔,不敢置信道:“……陆篱然?你怎么会来离州?”
他看到陆篱然怀中受伤的林烟兮,恨不得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怒道:“你既然跟在她身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陆篱然没有理他,迈步走到荀衡瑾面前,道:“请医师为小烟治疗。”
“好好好!”荀衡瑾没有管他们之间的氛围为什么剑拔弩张,这个叫陆篱然的男子又为什么抱着林烟兮,连忙领着陆篱然往里走,道:“请快点随我来!”
“可恶!”
朱寒咬咬牙,见陆篱然进去了,也快步跟上去。
林烟兮肩膀上中的箭很深,荀衡瑾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虽然懂的医术不少,但是能亲自动手治疗病人的机会却不多,此刻看着林烟兮疼得厉害,肩上的伤又因为轻微的触碰,有了流血的趋势,忍不住手开始发抖起来。
陆篱然见状,难得沉下脸,语气极不善:“她信你,所以我才把她交给你,可如果你救不好她,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他身上的杀意不加收敛,眼神里又带着刚刚奋战过的嗜血,把荀衡瑾吓得身体一抖,立即硬着头皮麻溜地上了。
还是救人保命要紧!
朱寒独自一人站在房门外,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在他听到林烟兮痛苦的叫喊时简直心都快纠起来了。
等到屋内的动静渐渐平息,有人推门而出,他才迫切地迎上去,问道:“她怎么样了?!”
然而当发现出来的人是陆篱然,朱寒又拉下脸,质问道:“是你?”
他上前一步仰视陆篱然:“你明明跟在她身边,为何又眼睁睁看着她受伤!”
陆篱然一改以往白衣儒雅的气质,穿着深色的劲衣,衣服上还有不少溅上去的血迹,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颇有一股肃杀之气。
他的嘴角也不再挂着笑容,连眉梢眼角都多了几分冷厉。
“朱小公子,”陆篱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轻狂无知的少年,反讽道:“我知你喜欢小烟,你应该明白,有时候,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保护好她的。”
突如其来的反问一针见血,堵得朱寒涨红了脸,刚开始的气势立即被压下去一头。
朱寒眼神逃避,支吾道:“我没……不是,我不喜欢……”
“不用否认了,我知你心悦她。”
朱寒握紧了拳,心痛道:“可是我难道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你吗!我有什么资格保护她!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她,这真的……太荒唐了……”
陆篱然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没有资格,你是没有能力。”
“你——!”朱寒气急道:“难道你就有能力了!你跟在她身边,不还是没有护好她!”
这番话说得陆篱然的脸色更冷,眉头蹙起。
是了,是他没有保护好林烟兮……在听到林烟兮在离州遭遇王青刺杀一事时,自己就乱了心神,根本无心在帝都呆下去,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来到她的身边。
可是因为行踪不能暴露,又听到长归对自己说冷芷擅易容,他便恳请林烟兮身边的冷芷为他化成长归的模样,好护在她身边。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让林烟兮受伤了。
他自己发过的誓,却没有做到。
朱寒见陆篱然忽然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心虚,更加来气,接着诘问道:“说话啊!怎么?哑巴了?你不是有能力吗?丞相之子,陆廷尉,陛下属意的状元驸马,你说啊,你为什么护不好她?!”
陆篱然身上的杀气更重,目光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利刃。
“陆公子真是藏得好深,我每每听闻烟兮提及你,她总是眉眼温柔,说你为人光明磊落,气度不凡,逢人必带温和笑容,可如今见到,你哪里是高高在上的公子?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杀人的鬼,城府深沉,手持刀剑,你到底还要骗她多久?!”
陆篱然怒极反笑:“我是人是鬼,跟朱小公子有何干系?”
“是和我无关,”朱寒冷冷道:“可你如果不好好待她,还是趁早放手吧!”
与此同时,冷芷正在厨房中忙着煮药,忽而有一小厮连忙跑了进来,对她道:“冷姑娘!有两位公子在林小姐的院子里吵起来了!他们像要打起来的样子,您快去看看吧!”
冷芷一听,顿时有些心急,她对小厮说了一声“帮我看着药”,便赶去内院。
那小厮看到冷芷彻底走了,从怀中偷偷摸摸地掏出一个布包,捏着鼻子从布包里抖出一个碗,替换了冷芷放在旁边用来盛药的碗。
做好这一切后,他又继续装模作样地开始煎起药来。
冷芷赶到院中的时候,朱寒仍在怒气滔天地讽刺陆篱然,她拉下脸走过去道:“朱小公子,这里是小姐休息的地方,你们要吵就出去吵。”
她接着道:“陆公子原本拼命救我家小姐,可是有贼人在我家小姐背后推了一把,害她中箭,此事与陆公子无关,您不要过多苛责了。”
陆篱然用力拽住朱寒,把他的手腕捏的生疼,将他整个人揪出林烟兮的院子,一字一句道:“朱寒,我原谅你现在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可是有些东西你也应该明白了,在你无能,且做不到保护自己东西的时候,你根本不配去爱一个人。”
陆篱然眼底几乎又要腾升起儿时的那场大火,以及火里亲人的痛苦呼喊,烧得他双目通红。
他闭上眼,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朱寒听,声音喑哑道:“你得变强,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虚无的言语是没有用的,你要站到所有人的顶峰,再也没有人能够碰到的地方,才有说喜欢的资格,才有拥有她的资格。”
朱寒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他蹲下来,抱住头,低低地啜泣。
他真的很烂,他虚张声势,色厉内荏,步步紧逼诘问陆篱然,恨他不能保护好林烟兮,其实都是在逃避自己,逃避那个无能,无胆的自己。
两人不知道在院外站了多久,直到朱寒感觉自己的腿都蹲麻了,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肿着眼睛望向远处,低低道:“我承认了……我是真的不如你,可能这辈子也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