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娘看这兄妹俩相依为命,心里便怜惜小小,这小姑娘连女孩儿的发式都不会梳,梳子都是破的,取了个小盒:“这个也是我的旧物,不值什么钱,我又没有妹妹,就送给你罢。”

一个红漆小盒儿,里头一把雕花小梳,还有一对儿红石耳坠子。

小小从来没有收到过女孩家的东西,拿出来翻看,爱不释手。

谢玄在一边瞧见了,暗暗后悔,只想到给她买裙子,没想到也该给她买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了,等他们能进城就带他去胭脂铺子,什么好的贵的都给她买一些。

什么金的玉的,小小戴上必定好看。

小小还低头看红盒子,瑛娘目光一抬,瞧见谢玄目不转睛盯着小小看,眉梢眼角含着笑意,心中一诧,又回过味来,这二人只怕不是兄妹。

哪有当哥哥的,这样看妹妹呢?

瑛娘也不说破,抿唇一笑:“你们换过衣裳吧,家里今日要来客人。”

话音刚落,屋外就啧起马蹄声,一辆马车停在竹屋前,陆子仁从车上跳下来,招呼下人小厮把车上的东西搬到竹屋里。

瑛娘扶住李瀚海往屋前走:“陆兄怎么又带这许多东西来?”

陆子仁笑道:“在城中遇上嫂夫人,知道李兄身子大好,心中高兴,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大夫,这样的疑难杂症竟也瞧好了。”

瑛娘还不及告诉丈夫,让他不要透露小小和谢玄的事,李瀚海笑道:“是乡下土房子,并不是什么名医,不想竟如此有效。”

谢玄一言点醒梦中人,既是灵符治病,那必是身染邪祟,至于这邪祟从何而来,未查明之前,不能轻易叫人知道。

陆子仁又要看他伤处,李瀚海掀开布袍,不过一天的功夫,那烂疮竟然缩小了一半,伤口愈合,肌肤一片光洁,除了还隐隐发紫之外,半点也瞧不出曾经生过恶疮。

陆子仁一怔:“这香炉灰这样厉害?”

“是我娘子敬神心诚。”若是平日李瀚海必要同他把酒言欢,可今日却不留他,天将正午,谢玄就要为他拔疮了。

这些东西也等来日他病好了,再送还陆家去。

陆子仁虽被拒之门外,可半点不恼,他一双眼睛在竹屋中不住搜寻瑛娘的身影,李瀚海进了屋,他还迟迟不走。

直到瑛娘出门送客:“等夫君身子好了,再上门谢你。”

说完放下竹帘,转身入内。

陆子仁痴望着竹帘门,口中喃喃:“美目碧长眉翠浅,消魂正值回头看。”说完又伸手打嘴,“该死该死!”

去岁春日,李瀚海请他们到家中小酌,瑛娘托着竹碟掀开门帘进来,从此他便入了魔障,竟无一刻不盼着李瀚海早死。

可见到瑛娘垂泪,心里又不忍不舍,恨不能替她痛苦,方才一句真情流露,可念完又嫌弃自己口齿轻薄,自打耳光。

谢玄和小小就在窗边,可这人就像瞎了一般,眼中除了瑛娘,再瞧不见别人,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车。

他人虽走了,可头顶恶念却缠绵不去,小小喜欢这一院桃花青竹,手里掐诀,轻声念道:“凶秽消散,道炁常存,破凶除煞。”

一句咒毕,黑雾消散,整个院中都清明许多。

谢玄替李瀚海又拔一次疮,恶疮缩成碗口大,再有一日便能愈合。

瑛娘喜不自胜,去邻家买了鸡鱼,做了一桌好菜,请谢玄和小小饱吃一顿。

可还没等到天明,李潮海屋中便传出一声痛叫,谢玄披衣去看,就见他腿上本已经收敛的恶疮又反复发作起来,一夜长满了整条腿,一个又一个脓包鼓起,疼得他在竹床上打滚。

瑛娘跪在床上,泪如雨下,扯着谢玄的袖子:“求求你,想想办法,纵叫他少疼一些,我也愿折寿十年。”

谢玄一道灵符贴出,很快便被恶浊污透,恶疮一消就长,可李瀚海的身子又经不住这一道道灵符。

谢玄皱眉说道:“我知道这病的“里”是什么了。”

第25章 催命香

谢玄推开窗户,将竹床抬到窗前,正值满月之际,月阴精华笼罩了李瀚海周身。

谢玄一动作,小小便将竹篓中的香炉取出,插上一把清香,让李瀚海抱着香炉躺在正中,对他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李瀚海咬牙忍疼,伸手要墨,瑛娘一抹眼泪:“我来写成不成?”

谢玄一点头,瑛娘便磨墨铺纸,下笔之时,笔尖不住颤抖,泪水沾湿了宣纸,墨意淋漓,她要再写一张,被谢玄拦住:“不必,这张就行。”

把这张生辰八字加一张灵符,一并烧入香炉内,又将一支线香点燃,交到李瀚海手上,让他亲手点起炉中香。

一把线香慢慢烧了大半,谢玄将香炉取过,与小小两人细看。

师父从未细讲过《香法卷》,只是图箓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将近百种香法,各有不同,一时怎么也记不住。

师父便坐在屋外的竹椅上,吃得醉熏熏地,扭头对两个趴在地上记图箓的徒弟道:“吉祥香不须记,把那几种要命的记住便罢了。”

师父从来就是这样,保命的道术学再多也不够,旁的那些能用就行。

李瀚海这一把香烧出来,半边长香未曾燃尽就已经熄灭,另半边烧到末尾从中折断,一把好香烧得七零八落。

小小和谢玄一看,异口同声道:“催命香。”

有人在阎王殿前给李瀚海敲丧钟,月余之内要他的性命。

瑛娘脸色灰败:“我相公远功名,轻利禄,我们夫妻二人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如何就有人要他的性命?”

谢玄脸色一沉:“曹娘子不必哭,敢跟我斗法,我把他那钟锤都给砸了。”

对方突然加重筹码,必是知道李瀚海已然好转,这才加急要他的性命。

小小满脸肃穆,用力点头:“有我师兄在,肯定能赢过那人。”

李瀚海思量半日,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用邪术要他的性命,他问:“小道长,可有什么法子?”

谢玄一时意气夸下海口,像这样的事儿,他们还真没碰上过。

他叼着竹签挠挠脑袋,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凡有法术,总可破解,先想个法子,让那个施术的人,找不到李瀚海。

他们把竹床搬到屋中央,以碗作炉,每个碗中点着一根清香,在李瀚海的身体四周,摆出了一个简陋的梅花香阵。

小小严肃着小脸:“曹娘子,你买的红丝线取一些来给我,家中可还有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瑛娘取出一团红线,又拆下檐间挂着的风铃,小小拆掉竹风铃外面的竹筒,只取中间的铃铛,把铃铛穿在红线上。

再用红线绕过香阵,将李瀚海团团围在红线的中央。

谢玄点香祝祷,凝神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话音一落,丝绳无风颤动,绳上细铃“铃铃”响个不住,等铃声渐渐弱下去,李瀚海腿上的恶疮便不再加重。

谢玄又用一道药王灵符贴在他腿上,恶疮依旧化为浊水流入地下,李瀚海煞白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这个阵法,两人只在师父的书册上见过,还从来没有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竟然成了!

瑛娘将慈航真人的宝像请出来,就供在小屋里,又颤声问道:“这就……好了么?”

小小摇摇头:“我师兄封住了李郎君三魂七魄与天地的感知,将他困在这红线阵内,让那个施邪术害人的人找不到他。”

谢玄吁出口气,抹一把额上的汗:“炉中香不能断,一根未熄一根就要燃上。”

这法子虽然管用,却不能久用,人之气与天地合,每日吸清吐浊,李瀚海非修道之人,更撑不了多久。

瑛娘一听茫然问道:“那,那要怎么找到那个人?”

李瀚海轻声说道:“瑛娘不急,咱们只要等他自投罗网就行了。”

谢玄咧嘴一笑,觉得这个读书人还真有几分聪明劲儿:“不错,他上天入地找不着人,自然就要到你家来看你。”

到时候就好办了,悄悄跟上去,破了他的法阵。

李瀚海虽困在红线阵内,但整个人却越来越精神,不仅腿上的恶疮又有好转,肚子还饿了,让瑛娘预备些吃食。

他自己便能点香续香,在法阵中置起一张小桌,点烛磨墨,写诗作起文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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