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儿为何会招惹到康良娣,根据她的记忆,她刚进东宫那会儿,初次向康良娣和陈国公主齐良娣请安的时候,为了讨好康良娣,曾夸赞康良娣貌比芙蓉夫人。
芙蓉夫人是前朝负有盛名的美女,传闻她才貌双全,帮助夫君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一路成为宰辅,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本来这种夸赞当属极好的,当时康良娣听了面上还带着笑看起来挺舒坦,可没想到当时在场的齐良娣突然插了一句嘴,“芙蓉夫人虽好,可惜一生无子。”
这句话顿时戳到康良娣的痛脚了,她原本是皇后内定的太子妃,当初皇后都快要下懿旨赐婚了,结果半路上却杀出个陈国公主,她眼睁睁看着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飞了。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到底还是最看中她,给了她机会只要她能先生下皇孙,太子妃之位仍旧属于她。她原本信心十足,因为她知道皇后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办法让齐良娣不能先她一步怀孕,结果三年过去,齐良娣果然没有怀孕,可她的肚子却也毫无动静……
没有子嗣是康良娣最大的心病,此刻被人戳破,她心里炸了锅似的恼火难受。
再加上康良娣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多疑小心眼,听到齐良娣这么说,她一方面觉得齐良娣是故意当众给她没脸让她下不来台,一方面又觉得叶檀儿将她比作芙蓉夫人是蓄意诅咒她一生无子。她当时心里极不悦,不过面上依旧和乐融融,只将这事儿记在心里,齐良娣与她同阶,她不好对付,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奉仪那那还不简单?
因此叶檀儿被分到了最差的下人,平日里的用品和衣食月例也多有克扣,就在昨天,她勾引太子不成被太子赶出来这条消息传到东宫,更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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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将牢骚发完,她回身看向紫檀,扭着身子不高兴地说:“主子,要不您去找那几个太监要要看?您是到底是主子,那几个太监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奴才,肯定不敢当着您的面多加苛责的。”
紫檀闻言,她勾勾唇,一双乌黑的眼眸意味不明看向翠玉。
秦姑姑皱眉站出来,“翠玉,你胡说什么?怎么能让主子巴巴的去找奴才要碳火?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就算是要东西,那也是让内务府的公公来见主子!”
秦姑姑将她教训了一通,翠玉杵在那儿站着,干瘦的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嘴里嘀嘀咕咕,“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咱主子被太子殿下赶出来的事儿了?姑姑您还让内务府的人过来见主子,也不怕主子丢人。”
“翠玉!”秦姑姑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瞪大眼睛,厉声呵斥,“你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哪知翠玉却像是突然被点着了的火)药桶一样炸开了。
“我无法无天?秦姑姑,你在后宫里找找,那些不受宠的妃嫔的宫女太监是什么样的?顶撞主子自不必多说,偷奸耍滑更是家常便饭,我当初被分到主子跟前来,活干的比以前更重,还时不时被内务府的太监们找茬,甚至连我的月例都要克扣,我从前在杂院干重活都没被克扣过月例,如今到了主子跟前伺候不但经常莫名其妙被克扣银子,还时时遭白眼受刁难!可这些我都忍了,还认认真真做事!我昨天知道咱们屋里没碳了,怕主子夜里受冻,我今天起了大早,去找内务府要碳,去了三次,求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还说我无法无天?我要是真无法无天,我还费心吧啦做这些干什么?”
她说的愤愤不平,干瘦的脸,气的通红,一双眼睛圆鼓鼓的,想来积怨已久如今彻底大爆发了。
秦姑姑被她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又是气又是急,她没想到翠玉会这么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她想要发火可又无从发起,从前她也只不过是最低等的宫女,现如今等级也并不比翠玉高,哪有资格教训别人?
翠玉与秦姑姑正僵持着,紫檀走出来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筐碳火,我这就去要就是了。”
第6章
紫檀说罢,起身将衣架上的斗篷拿下来,披在身上,秦姑姑见状一愣,她面露踌躇,局促不安道:“主子……您真要亲自去?”
紫檀点点头,她将帽子戴上,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困难来了,只有迎难而上才能解决,否则只会积压的越来越重。
“那奴婢陪着主子。”秦姑姑也拿了斗篷走过来说。
紫檀对她点头微笑算作默许。
另一边,翠玉垂手站着,她心里莫名觉得忐忑,虽然她嘴上呛人见紫檀又不受宠所以才会这么目无尊卑,可她内心却是怂的,刚说完这段话,她就立即后悔了,此时见紫檀真要去找内务府的太监,她心里慌慌的,生怕紫檀因此恼怒厌恶了她。
翠玉站在屋里,神情纠结,她绞着手,想跟着一起过去,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紫檀将身上的斗篷整理好,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翠玉一眼,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一脸的纠结不安,紫檀心想翠玉这丫头虽然嘴巴蛮横,内心却是个容易心软摇摆不定的。
且先晾一晾,冷着她,多磨磨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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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斗篷出门,外面还在下雪,宜兰园的屋顶上和院子里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宜兰园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厢房,一个厢房住了一名奉仪,紫檀穿的原身叶檀儿住的是西厢房,由于今天下雪,其他各个厢房都紧闭房门。
柳奉仪此刻正与苏奉仪来到赵奉仪屋里串门子,当紫檀与秦姑姑从赵奉仪的窗前走过去时,屋里面的三人都看见了她们。
“你们瞧,这不是叶奉仪吗?”苏奉仪眉眼弯弯,用手一指窗外,对屋里其余两人说道。
柳奉仪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她终于出门了?我还以为她今后没脸见人,不敢出来了呢。”
赵奉仪轻蔑一笑,“她哪里会觉得没脸见人?我可听说了,她生母出身青楼,被她那个五品官的爹看上后花了三千两银子赎回来的,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青楼女子生的,能有多少羞耻心?”
三人说着互看着对方,捂着帕子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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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面刺耳的讥讽声不大不小,恰巧传进紫檀的耳朵里,秦姑姑目露迟疑,转头看向紫檀,“主子……”
“不用理会。”她拢了拢衣襟,神态自若,恍若未闻。
出了宜兰园,她们走过一道道庄严肃穆的宫墙和殿宇,一路上但见甲胄整齐的巡逻侍卫,东宫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日夜都有侍卫不停巡逻,俨然一副恢弘堂皇的皇家气派。
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石路甬道,正快要到小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紫檀忽听到整齐划一的男声。
“参见太子殿下!”
她的脚步顿住,身体滞了滞,她抬头望去,却见前方侍卫们连成一排跪了一地。
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前方款步走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雪狐圆领大氅,头戴玉冠,腰间悬挂着一枚月牙形的配饰,他身量高大,肩膀很宽,面容峻冷,这一身清贵雅致的装扮硬是给他穿出了凛冽摄人的气场。
紫檀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大步走来,她的神情呆呆的,怔怔的。那夜她刚穿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觉得他的相貌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气质也与从前大为不同。
从前的他肆意张扬咄咄逼人,就好像是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锐不可挡,而现在的他则收敛了锋芒,变得沉着稳重,也更显威严。
记忆中的他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笑起来唇角边各有一个小酒窝,开心的时候会将她抱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圈,不开心的时候会搂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怀里,求安慰求抚摸。
她在他屋里呆了四年,他从十四岁长到十八岁,在别人眼里他从一个莽撞的少年成长为驰骋疆场的战神,而在她眼里,他本质上还是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
如今一眨眼八年过去了。
看着那个高大伟岸气质与从前迥然不同的男人。
紫檀心中怅然若失,八年的时光终于让曾经的那个少年彻底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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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荀子颠颠跟在陆云峥身后,陆云峥身高腿长走的又快,这让身量矮小的他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跟上,当他快要走到那甬道前,猛然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很眼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