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不同，时光对你们而言意义也不同，即使现在能够并肩，也终究会被将来无止境的孤独溺死。”
奥尔什方反手抓住了光的手，正面对着尼德霍格，“那就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了，我们心甘情愿，就算真有那一天。”
他说的很是轻松，近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我又不在乎那么长的命，非活着不可吗？”
“奥尔什方。”光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啊，抱歉啊。”难得奥尔什方居然还抽出空回头对他笑了笑，“我不会随意去死的，我还要陪着阿光呢。”
“他们说的不错。”赫拉斯瓦尔格从地上起身，张开残缺的羽翼，“尼德霍格，时光已经过去千年，你仍然不肯向未来去看哪怕一眼吗？”
“未来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尼德霍格张开手掌，地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震动起来，风云变色，光几乎能听到远方的骸骨传来动作不便的咯咯声，“我已经一无所有，那就让你们的未来和这个世界，一起给我陪葬吧！”
赫拉斯瓦尔格低吼一声，猛然飞起，直向站在身侧的尼德霍格冲了过去，尼德霍格不闪不躲，直到白色巨龙的利爪几乎要接触到自己时，他的身形却猛的向上腾空而起。
凄厉的惨嚎声在周围纷纷响起，尼德霍格立在另一只黑龙的脊背之上，圣龙的利爪划伤了它的胸口，而黑龙仿佛失去痛觉一般负着尼德霍格飞上天空。
它看上去显得并不好，尽管飞在天空，除了胸口的伤，它身上还带着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最致命的一道贯穿它的头部，在它头顶显现出一道深深的豁口来。
这是一只本该死去的龙族，光在路上见过它，即使是死去，它依然在向着世界之树的方向匍匐跪拜，或许因为它的距离最近，便第一个受到尼德霍格的力量感召。
或许死而复生的本就不是原本的灵魂，不管是尼德霍格还是巴哈姆特，都成了被仇恨和怨气所支配的疯子。
黑龙在世界之树下停住，尼德霍格从他脊背上跃下，伸手抚着他头上深深的伤口。
“等着看吧。”他的话语中充满着扭曲的快意和兴奋，“我唤醒了死去的孩子们和茧化的龙族，就算时间不久，也足够了。”
赫拉斯瓦尔格落在他面前，巨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整个人都埋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展翅飞起。
一支箭从他离去的方向破空而来，尼德霍格向那边看去，眼里倒映出艾默里克的影子来。
徒劳无功。
他抬起手来，准备用言灵将那支箭在空中烧成灰烬，动作却忽的一滞，尘世幻龙遥遥的望着他，让他不由得忽然回忆起了幼时那高大的几乎看不清的巨龙。
“唔!”待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那支箭已经贯穿了他的肩膀，几乎将他钉在世界之树的树干上，尼德霍格一手去抓住它，箭身上却忽然爆出气流，将他的手心割的鲜血淋漓。
“——赫拉斯瓦尔格！”他动弹不得，疯了一样怒吼出声，“你竟然，你竟然——！”
“别白费力气了。”赫拉斯瓦尔格静静答道，“那是我的骨头。”
那是他残缺的羽翼，他将自己的龙骨从中拆出，用言灵淬炼成箭。
大概是气的狠了，一直以来情绪又疯又乱的尼德霍格反而诡异的平静下来，他直勾勾的望向尘世幻龙的方向，挑起嘴角，“你们该不会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吧？”
“除非杀了我，让我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只要我的眼睛和血仍然留在世上，我就会一次一次从地狱里爬回来，你们永远别想得到安宁。”
“来啊。”他充满恶意的蛊惑着，“将我连同他一起杀了啊，一了百了。”
“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艾默里克从他们身后走出，对光问道。
光似乎并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连忙点了点头，“啊，当然。”
艾默里克绕过他，一步一步走到尼德霍格面前，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支苍青的箭。
“埃斯蒂尼安。”他轻声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的话，如果可以，就告诉我。”
“你在祈求什么？”尼德霍格冷冷的对他道，“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艾默里克闭上眼，不再去想周围的一切，箭尖所附着的贤者之石带有精神的力量，很快他感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他们几个和尼德霍格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贤者之石可以利用精神之力让你去唤醒他的记忆，但你要清楚，这个过程相当危险，尼德霍格和他的灵魂已经几乎混在一起，如果你的意志不够坚定，很可能会迷失其中。”
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四周看去绿草如茵，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几只羊似乎因为他的出现受到惊吓，齐刷刷发出了叫声。
它们的主人靠在一旁打盹儿，听到咩咩声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怀里还缩着一只小羊，孩子的眼睛总是比大人要显得大上许多，对上那双熟悉的灰色眼睛，艾默里克不由得想笑。
少年并没有看他，视线越过他，投向遥远的天边，艾默里克忽的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的冷淡，这种眼神在后来的埃斯蒂尼安脸上看上去还没那么违和，在孩子身上却显得格外不搭调。
有火焰的色泽倒映在他眼中，艾默里克随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猛然发现身后的山崖下，原本应当安静祥和的村庄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在天空中扭曲成狰狞的笑脸。
少年将手里的小羊放下，快步朝那个方向跑去，艾默里克很快了然，这是芬戴尔村被尼德霍格屠尽的那天。
他知道少年再跑下去会经历什么，连忙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等等！埃斯蒂尼安！”
没有接触到的触感，周围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幻境一般缓缓消散，这只是记忆之中的一个片段而已，他只能眼看着一切发生。
他再回过头，景象就全然变化，那个孩子似乎稍稍大了一些，他一个人躺在漆黑安静的地下室里，似乎是被绑起来了，手上和脸上都有烧伤的痕迹，眼睛里血红血红，直勾勾的盯着屋顶。
“他的言灵暴走了。”铁门外传来艾默里克熟悉的声音，他记得自己年幼时那个人总是跟在托尔丹身后，“真是难以想象，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托尔丹的眼睛从铁门的缝隙中看不分明，但贪婪的目光却阻挡不住，“黑王血裔，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他身后的少年闭上眼，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憎恨吗？痛苦吗？看到你所拥有的力量了吗？我会帮你解脱这一切，只要你……”
“不。”少年说，“滚，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那个声音阴森森的冷笑起来，“你早晚会来找我的。”
眼前的一切再度消散，艾默里克忽然看到少年向他的方向别过脸，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似乎说了什么，但这一切崩塌的太快，艾默里克还未来得及听清。
下一个地方似乎也是什么牢房，不过不像是上一个地下室那么森冷，他看上去已经拔高了不少，五官都张开了，不再像少年那样稚嫩，神色平静的伸着手，手臂上还插着针，他对面站着的人似乎有些怕他，一直没有抬头，抽完血就急匆匆的走了。
他依旧坐在那，面色平静的像是燃尽了火焰的灰烬，毫无生机与色彩，直到有人又打开了门，他才抬起头。
那个人似乎是撬开了门，四处望了望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回过头，“埃斯蒂尼安，是我。”
“……雅伯里克？”
太多太乱了，埃斯蒂尼安的记忆似乎格外混乱，或许是因为尼德霍格的原因，艾默里克几乎能看到各种零碎的片段，大多充斥着痛苦与憎恨，与黑王的疯狂别无二致。
“你要唤醒他，就要找出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尘世幻龙的话语似乎仍然回荡在耳边，艾默里克若有所思的敲敲自己的头。
眼前的场景是一个午后，还是学院的，艾默里克从图书馆前的那条路上漫步而过，他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路边的树荫下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只不过艾默里克手里这次没有抱着书，他走向树荫下，轻轻抬手敲了敲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