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没有过那种经历,独自一人被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龙血在身体里沸腾,连喊都喊不出来,我就这样过了大概有三年的日子。”他说的无比轻描淡写,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在看到艾默里克的表情之后埃斯蒂尼安抿了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大部分时候我没什么现实的意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听到他的声音。”
“谁?”
“邪龙,尼德霍格。”
艾默里克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火气和冲动,尽可能语气平稳的问,“你是怎么知道是他的?”
“我就是知道,我和黑王血脉相连,听得到他的咆哮,感觉得到他的悲伤,艾默里克。”埃斯蒂尼安转过脸来,深灰色的眼睛里一片阴冷,“所以我要杀了他,也只有我能杀了他。”
“如果我不问。”艾默里克话出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是哑的,便清了清,“如果我不像今天这样逼你说出来,你准备怎么办?继续守着你的秘密,一直到黑王降临,然后孤身一人去和他决一死战,就算败了也好,因为终于能摆脱他了,是吗?”
埃斯蒂尼安垂下眼,似乎是不忍心再看他的表情,“我不一定会输。”
“就算我们所有人都一起冲上去,也未必是黑王的对手,黑色的皇帝在龙族的传说里拥有至高无上,仅次于龙族始祖的地位,埃斯蒂尼安,我太了解你了,你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会不清楚他的实力。”
他按住埃斯蒂尼安的肩膀,觉得对方的骨头硌的他生疼,一直疼到心里,“你活着,真的有那么痛苦吗?”
“……”
一片静寂之中,埃斯蒂尼安居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我未必能撑到那一天。”
“我也许,根本就撑不到黑王降临那一天,也许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就已经被失控的血统彻底吞噬,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怪物,连自己是谁都模模糊糊,只遵循着本能去杀戮,我见过的,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我见过他们杀死彻底失去人格的死侍。”
“你知道的,校董会一直在尝试提升自己血统的纯度,托尔丹,你父亲,他们用来提升血统的手段在我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他面无表情的将艾默里克的手从自己肩上扯下去,“你看,我早就不是个什么和你们一样的人了,艾默里克,你不该来问我,我本来还想着,就算日子不多,总还有最后一点,你太早知道了真相,岂不是要一直痛苦下去,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注定一个走进深渊里,却在一片漆黑之中忍不住拉住了那只手,忘乎所以的以为可以走很远,可泥沼中的荆棘死死纠缠着他,现在想要推开,就如同硬生生的吐出自己的心。
不该认识他的,不该记住他,更不该贪恋人间的温暖,就忘了身后迫近的黑暗。
可情之所至,早就不是理智能所管束的住了。
就这样吧,他自暴自弃的想,反正早晚是要死的,有人陪着,就心怀不舍的去死,没有人陪着,就孤孤单单的去死,只是可惜了,以后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他试图站起身来,却被人扯了下来,艾默里克重新把他按在沙发上,“你能改改你这个毛病吗?别人还没说话你先自顾自的扯了一堆,根本就不想征求别人的意见,你这样是要引发家庭危机的,明白吗?”
埃斯蒂尼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放开我。”
“第一,你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跟我说话,虽然刚刚说的内容引起了我的极度不适,但是看来还言辞准确逻辑清晰,那是什么谁给你的自信让自己当个怪物的?第二,尼德霍格就算再强,我也不会放你去单枪匹马的和他决一死战,我是校长,我说了算,第三,既然你活着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不去自杀?”
埃斯蒂尼安被他按在沙发上,被迫低了一头,只能仰起头看他,在听完了艾默里克的一串句子之后哼了一声,还没回嘴,艾默里克已经抢先一步。
“你舍不得我的,对吧?”
埃斯蒂尼安本想回他一句,你把自己想的太重了,但那句伤人伤己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下巴刚落下去就被自己定住,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
“你这个人……”艾默里克都被他气笑了,“别人好好的想要跟你过日子,你又不讨厌我,干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好玩吗?既然觉得结果一样,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相信我一下?也许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呢?”
“我是——”
艾默里克打断他的话,“你是埃斯蒂尼安。”
埃斯蒂尼安绷了许久的脸终于裂了,他靠过去紧紧的抱住艾默里克,对方也同样,手臂的力气勒的他甚至觉得骨头疼,艾默里克像是怕他丢了一样,抱得他都有些喘不上气。
“我有一天会死,会丧失理智,会莫名其妙的变成怪物,就算这样,你也不怕吗?”
艾默里克抚摸着他的背,“我怕啊,但比起失去你,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他们谁都没有再出声。
值班的校工打了个呵欠,推开值班室的玻璃窗,露出一张疲倦的脸来,“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特意送的?”
门口的大车里,司机探出头来,他抱歉的笑笑,似乎是为了自己打扰别人好梦而感到歉意,“是校长吩咐的,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个。”
校工也看了一眼那车,似乎是被体积给震惊了,“嚯,真是大,这么大的车是不能驶入学院的,需要校长开的证明,而且现在这么晚了,也会影响学生的休息。”
司机苦着脸皱起眉头,“这……唉,那就这样吧,我等天亮再进去。”他拉开车门下了车,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朝校工的值班室走去,将一只手臂搭在窗台上,把烟对他晃了晃,“借个火。”
校工的言灵并不是火系,便回过头去找打火机,“你们也是的确辛苦,这么晚了还要送东西来,说起来你挺面生的,是新来的吗?”
“是啊。”司机在他身后回答道,校工忽然有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立刻就想回头。
然而晚了一步,司机的瞳孔变成了金灿灿的色泽,他一抬手,由风组成的利刃顷刻间就割断了校工的喉咙,动作干脆利落,校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倒在了地上,动静有些大,惊动了值班室的另一个房间里坐着的人,他从里面抢了出来。
司机用风刃将门锯开,一脚踹了上去,里面的值班员见势不妙,忙去按警报的按钮,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完成,已经觉得脖子上一凉,吸进去的气都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你也不无辜。”司机居高临下的在他脸上踩了一脚,弯下身用已经出现明显的龙化特征的手拽起尸体的手臂,分别把他们的指纹按在校验器上,学院的大门缓缓打开,“毕竟你们是那群杀害无辜龙族之人的帮凶。”
大车后面的运货门被打开,一群穿着怪异的人纷纷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武器,司机从已经尸骨无存的大门之中步出,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瓶子,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将它摔在地上。
“我的同胞们。”他的声音被龙血摩擦的嘶哑,身上升起银灰色的鳞片,“就是今天,摧毁这个可笑又可恶的学院,迎接我们先祖的归来!”
光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身边的奥尔什方不知道去哪了,床铺尚且还是温热的,他腾的坐起来,伸手去开灯,同时喊了一声,“奥尔什方?”
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应答的声音,“啊,怎么了?”
他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挨着光坐下,伸手去摸他的头,“做噩梦了?”
“我感觉不太好。”光回答道,“不知道怎么说,有种不祥的预感。”
奥尔什方托着下巴想了想,用很奇异的语气问,“哪种不详的预感,明天下不来床吗?”
光十分无言以对,只好用手肘杵了他一下,“学院晚上有人值班吗?”
“有,有巡逻队,还有门卫。”奥尔什方去端了杯水给他,“明天早上没课,放心睡吧,不会迟到的。”
光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刚来得及咽下去,奥尔什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柔情似水”瞬间转移到了“坚硬如铁”,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加班的怨气,简直黑气缭绕,拉出去就能拍恐怖片学院惊魂之加班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