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的孩子。”男人终于第一次向莉艾勒低下了头，“是我毁掉了你的一生，如果不是因为我这样的父亲，你本不必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说完这句话就住了嘴，周围的四个人望着他的眼神各有不同，希德勒格和奥尔什方满面戒备，光的神色则混杂着怜悯与无奈，莉艾勒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
还能说什么呢？
说第一次去找她并不是出于利用，而是那点人类基因的情感作祟，想要在自己化身为龙之前去给自己的孩子一些救赎吗？说他并不像伊斯特里德想的那样处心积虑，他曾经是真的被那个温柔高贵的女人打动了心吗？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管是曾经的家还是一切，都再也要不回来。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看到莉艾勒从希德勒格身边走到了自己身前，酷似母亲的眼睛凝望着他。
“我没有憎恨过你们，妈妈和你都是，我有过委屈，但我不恨你们。”
黄金的瞳孔彻底熄灭了，男人似乎还弯了弯嘴角，安心的将头搁在了冰块的上面，雪花落在他头上和身上，一片都不再融化，像是一场悲哀的挽歌。
奥尔什方用手摸了摸鼻子，他看着地上伊斯特里德的尸体，抽了口气，“坏了，这下麻烦了，她毕竟是校董会的人啊！”
光觉得十分难以理解，“……是他们先动的手啊！”
希德勒格眼皮子都不抬，“我杀的，与你们无关，莉艾勒你——”
“我跟你一起走。”
“哎？！”光和奥尔什方一起望了过去，希德勒格的神色也木了几秒，他低头看着少女。
“你确定？”
“嗯。”莉艾勒点点头，女孩的眼睛总是显得很大，她望着希德勒格，脸上也有了几丝笑意。
“我想和你一起。”
不管前面的路是怎样的，是崎岖还是坎坷，是痛苦还是快乐，她想要和这个人一起走，就这么简单。
希德勒格也凝望着他，最终这个看上去总是凶巴巴的男人抿了抿唇角，居然答应了。
“可以，不过我没什么空档照顾你，要战斗的时候你自己走远一些。”
“我知道了。”
“那现在就走吧。”希德勒格将大剑重新背回原处，背对着光和奥尔什方挥了挥手，是告别的意思。
“再见了，如果有缘，我们也许还会在某一天相遇。”
莉艾勒则回过头，对着光微微笑了笑。
“我很谢谢你，光，你和希德都是我的宝贝。你找到了珍惜你的人，我也很为你开心，再见了。”
光目送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一步一步的从雪地之中离去，一瞬间居然有些怅然若失，奥尔什方伸出手来握住了他有些冷的手。
光回过头去，奥尔什方拉拉他的领口，语气温和，“走吧，我们先回去，外面冷，别着凉。”
地上的鲜血和杀戮在此刻与他们毫不相关，未来与过去都被划出了考虑的范围，就在这个短短的一瞬间，他们拥有彼此，经年孤独，一朝被烈火燃尽，从今往后灵魂相依，再无痛楚可言。
“她决定和希德勒格离开了吗？”艾默里克替埃斯蒂尼安拉了拉被子，手指蹭过他的眼角，像是要把他脸上的痛苦和阴霾都擦掉一般，“也好，这是个比较好的结果，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奥尔什方受伤了吗？”
光不由得侧过脸去看奥尔什方小臂上缠着的一圈绷带，那死侍下嘴确实够狠的，要不是奥尔什方多年打架斗殴经验丰富，此刻怕是胳膊上已经少了块肉，他不太想让艾默里克知道，就干脆给包了起来。
光实在不太擅长说谎，一时之间居然被艾默里克随口的一句话给问住了，站在原地颇为无奈，活像个大写的呐喊与彷徨。
“对啊我伤的超级重的。”奥尔什方自觉接下了满嘴跑火车的重任，“我的胳膊差点就断了哦！申请工伤补贴！”
刚刚还慈眉善目的校长听到补贴就换了一张面孔，冷酷无情的表示，“这是你该做的，回去记得写任务报告，明天早上之前送到我办公室。”
连个补贴都没有，差点儿小命和对象都不保的奥尔什方十分郁郁不乐，“你变了，我们上路之前你一连三个电话让我们小心，还派支援，现在你理都不理我们了——”
艾默里克回过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边，“小声点，埃斯蒂尼安还在睡，你年终奖不要了吗？”
滥用职权！只许教授放火不许教师点灯！
奥尔什方愤怒的拉着光离开了病房，一秒都不想呆下去了，他一边走还要一边表明自己的一口气，“我不写报告，我连补贴都没有！”
艾默里克弯了弯眼角，病床上的埃斯蒂尼安睁开眼，他拉拉艾默里克的手，似乎睡的有点糊涂，“什么报告？”
“你醒了啊。”艾默里克拉过椅子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觉得最近我们应该抽空去做个礼拜，太倒霉了。”
是太倒霉了点，基本上是轮着住院，一个出去就换下一个，埃斯蒂尼安可能是倒霉中的佼佼者，他已经住了两轮院了。
“拜谁？托尔丹吗？你是想拜个魂飞魄散还是尸骨无存？”
“不要这么刻薄。”艾默里克抿着嘴笑，“没准我们倒霉他也倒霉，我们就负负得正了。”
神他妈负负得正。
埃斯蒂尼安看上去似乎很想骂人，但是鉴于对面坐着的是艾默里克，实在是骂不出口，只好憋着，对他投出了一个“你是不是有毒”的目光。
艾默里克浑不在意，他靠在床头看着埃斯蒂尼安，脸上的笑容又温和又恋慕，仿佛少看他一眼自己就会死一样，“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好看极了。”
“……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埃斯蒂尼安被他盯的浑身发毛，他不太习惯这种对话方式，就算和艾默里克已经是一对人尽皆知的虐狗情侣，但是私下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他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有些肉麻的话语。
“我夸你你怎么也不爱听。”艾默里克很是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的频率格外高，伸手去卷埃斯蒂尼安的发梢，银色的长发手感很好，摸起来有些冰凉的柔软，“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长的好看极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啊，我把你当成了雅伯里克。”埃斯蒂尼安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得听上去太惨了，实在不知道艾默里克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追上去的，“你不会在记仇吧？”
艾默里克失笑道，“怎么会？你怎么能把我想的这么坏？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你这个表情简直就是在说‘你怎么能记不住我的名字，我太伤心了’。”
“唔，还是有点的。”艾默里克点点头，痛快的认了，“而且我都自我介绍过一次了啊，你怎么能还记不住呢，当时就我们两个，我把你从尸体里刨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啊这个人真好看，就算死了也要拉出来多看几眼。”
埃斯蒂尼安：“……”
他思考了片刻，果断要抬手去按铃叫护士，艾默里克连忙抓住他的手，埃斯蒂尼安抽了一下，没抽出来，“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脑子，你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
“开个玩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吗。”
埃斯蒂尼安简直想冲他翻个白眼，但艾默里克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他握着埃斯蒂尼安的手腕，认认真真的向他低下头，似乎是要吻他一般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对方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连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艾默里克的眼睛，埃斯蒂尼安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睫毛微微一抖，整张脸上一点其他的变化都没有，平静的像是艾默里克刚刚说了句家常话而已。
“没有。”他的语气相当公事公办，平静的有点过度，“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我瞒着你了，你可以直接问我。”
艾默里克低头望着他，蓝色的眼睛对着灰色的，似乎是想要望进对方的心底里，把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都掏出来，再把痛苦都剁碎，远远的扔出去。
这世间的感情总是显得让人痛苦而不安，快乐如此短暂，而阴影如影随形，他可以握着爱人的手，可以亲吻他，却抠不出他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