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济配合地当着他的面将匕首拔了出来,将刀面上的木屑轻轻一吹,哼着小曲儿重新放入袖中。
这么一番明晃晃的威胁,刘贤已是规规矩矩。
“季华死的那一天,你在做什么?”
“我在坊中做事。”
薛时济哼了一声,刘贤对于刚才见到的画面实在惧怕,在他出声前就忙着一股脑儿地证明:“真的!我与年大尧签了契,要是敢偷懒不去做事,他要活生生打死我的!”
萧朗用眼神示意薛时济接着恐吓,又道:“你与季华的死,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关乎重大,犹是被吓的魂飞魄散,刘贤还是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一霎。
萧朗轻声道:“坦白从宽,刘贤,你不想着自己,也要想一想老家里的一家三口。”
刘贤猛地抬头,萧朗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他便知道,自己家中的一切,一定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
人在天涯,谁还不是为了一个念想。
刘贤低着头在心中沉默地撕扯了会儿,终究放弃一般,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一个问题就会害死他。”
萧朗和薛时济同时一怔。
“暗市里,有一个名叫五哥的人。”刘贤缓缓开口:“他做的是贩售消息的活,在暗市里很吃得开。我们这种四处讨生计的人,都想着能从他手下得到点生财之道来。”
“有天五哥告诉我们,有个轻松的活,但找起来比较困难。”
“他说,有个买主,高价寻找在冬月六日寅时出生的人。只要能找到,立马赏五百两。”
萧朗皱了皱眉:“他要找的人,必须仔细到连时辰也对上?”
“是。”刘贤叹了口气:“他还交代,这事只能闷声找,不能惊动别人。我惦记着那五百两,苦苦找寻了好久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一直到两个月后,季华来了这儿。”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当时我已经快要放弃,是他不经意地和我提起,说自己马上要过生辰了。我随口一问,谁知道日子竟然对上了。再问时辰,居然也一模一样。”
“我当时便觉得,是天意要我拿到这笔钱。我去找了五哥,把季华的事和他说了,他第二天就把银子给了我。”
萧朗冷声道:“你连对方要找人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帮着人做事?”
刘贤红了眼圈:“都是一个贪字害死我,我拿完钱,见季华还是每日活蹦乱跳的来做事,也没多想。谁知道,谁知道他会突然就死了!”
他的确贪心,在季华死后,知晓这事不太对劲,也没第一时间便拿了银子逃开,而是将银两存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继续做工,就是存着还能再遇上这么个白拿钱的机会的心思。
萧朗漠然地望着他,望着他在季华死了那么久后,才在被抓后表示忏悔,在自己面前迟来地痛哭流涕。
有什么用呢,季华已经看不见了。
他微微往后仰了仰,似乎是有些厌烦面前这张红涨着的脸,缓缓闭上了眼:“你说的那个五哥,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上他?”
第67章
阴暗的小巷中,老鼠窸窸窣窣地沿着墙根一闪而过。
薛时济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点点从旁边挪过去:“那五哥不是挺有能力的么,怎么住这么个烂地方?”
刘贤在前头负责带路,轻声道:“这不是五哥的住址,五哥住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他只和我们说,平时要是有什么消息就来这儿找他。”
前头一间房间便是刘贤说的地方,薛时济噔噔两步上前,一手按住门,一边肩膀微微一动,将袖中的匕首抓牢在掌心。
萧朗望了他一眼,示意刘贤敲门。
刘贤战战兢兢地顶着压力上前扣门:“五哥,五哥你在么,我是刘贤。”
房中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薛时济狐疑地跟着敲了敲门,见房中还是没有声响,让刘贤往旁边站,一脚横踹开了门。
咔嚓一声,木门应声倒下,一股异味扑面而来。
接着是刘贤克制不住的叫声:“死……死人啦!”
地板上歪躺着一具尸体,死不瞑目。血顺着脖子上的伤痕,淌的哪儿都是。
刘贤眼白一翻,再次昏倒过去。
薛时济余光看见他身体晃了晃,一声喂还没出口,手伸过去没接着,刘贤的脑袋重重砸在门槛上。
“……这可不能怪我。”薛时济讪讪地收回手,在裤子上拍了拍:“他怎么说晕就晕啊,太不中用了。”
萧朗在尸体旁蹲下,捏着尸体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一剑封喉,是个高手。”
薛时济脸色不太好看:“看来是有人知道刘贤被抓了,先提前解决后患。”
萧朗叹了口气,将刘贤拎了起来:“还是来晚一步。”
白来一趟,萧朗在房中搜查了一番,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刘贤没过多久又醒了过来,一双嘴唇止不住地发抖,嘴里不断地念叨:“五哥死了,他也死了,完了,我们都完了……”
薛时济在前边听着心烦,恨不得能把他嘴堵上,回头道:“你能不能安静些?”
刘贤呜咽了一声,双手捧住脸,泪水从手指的缝隙间滑落:“我们都完了,那人一定会来杀了我。”
他就这么一路绝望到武林盟,路上正巧遇上左右长老一道出来,望见他们,怔了一怔:“盟主。”
萧朗轻轻一点头,右长老秦笑朝刘贤一扫,疑惑道:“这是……”
萧朗简短道:“那件挖心案的一个证人。”
秦笑啊了一声,刘贤犹自哭得肝肠寸断,薛时济嫌他在这儿待着实在丢人现眼,和几人打了个招呼,率先押着人进去了。
左长老林傲之轻哼一声,望着刘贤的背影道:“堂堂七尺男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一向是这个暴躁脾气,见谁都要指点一番,连刘贤这种小角色也不例外。萧朗轻轻一笑,问道:“二位长老这是要去哪儿?”
秦笑人如其名,面上和睦的微笑就没摘下来过,闻言更是笑眯眯道:“我和老林要去拜访一趟宋盟……宋大侠。”
宋风清为武林盟立下汗马功劳,纵然是已经卸任,在盟中威望仍不减退。秦笑喊了他二十几年的盟主,一下子改不了口,也是情理之中。
林傲之却没他那么好的脾气,板着脸道:“我们要去拜访宋盟主。”
在他眼中,萧朗接任盟主的位置才不到一年,哪里能与宋风清相提并论。更何况萧朗实在过于年轻,就算宋风清等人对他刮目相看,自己这一关却没那么轻轻松松就能让他过去。
萧朗也不恼,笑道:“那我就不耽误二位时间了,二位路上多加小心。”
刘贤被重新看守起来,萧朗马上命人去查探那五哥可还有什么相熟的人。几个时辰后,探子回报,凡是五哥的手下,都在一夕之间被人斩草除根。
萧朗一手搭在桌沿上,面沉如水。
他们这儿刚把刘贤审出来,那头立即就把证据都给销毁了,看来刘贤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换句话说,或许现在连带着整个武林盟,都已经成了对方重点防备的对象。他们之后的追捕,恐怕更加困难了。
敌暗我明,萧朗只得吩咐人加强了武林盟周边的戒备,以防连刘贤都遭到毒手。
暗市那边也派了人去查,只是对方警惕心极强,知晓季华的死引起了武林盟的重视后,便再也没将触手伸入暗市中了。
线索到此再次中断,萧朗惆怅地用两根手指按压着额头,薛时济也坐没坐相地倒在一边,二人都在为此事发愁。
突然有人敲门,两个人抬头一看,宋书烟一脸的笑容。她应当刚从药房回来,身上带着清新的草药味,满屋阴霾一扫而空。
她身后,跟着易了容之后的穆云翳。
萧朗:“……”
薛时济:“……”
宋书烟并不知道他们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将手中东西一放,给穆云翳倒了杯水:“我在外头遇见的云大侠,他就站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要不要进来。我想到时济和我说云大侠天生不能言语,怕他是不知道怎么和门口的弟子沟通,就去主动问他,是不是要找你们。他一点头,我就将他带进来啦。”
倒完茶才发现屋中三个男人沉默得有些古怪:“怎么了?你们刚刚在聊很重要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