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会失去,但习惯是不会消散的。”萧朗道:“我看你端坐行动的姿态,武功应该不差,我能摸摸你的脉象吗?”
穆云翳坦荡地伸出手来,任对方用两根温热的手指握住自己的脉门。
他因走火入魔而生生受了自己一掌,现在脉象已经被封住大半,就算是萧朗也觉察不出问题。
手中脉象紊乱虚弱,萧朗皱了皱眉。
阿木胸前的掌痕霸道遒劲,要杀他的人绝无留情,好在他福大命大摔入河中,才换得保全一命。但蚀骨掌狠厉非常,保不准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后患。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穆云翳:“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吗?”
穆云翳摇了摇头,萧朗又道:“这儿有大夫,这段时间你若是哪里感到不舒服,一定要尽早提出来。”
穆云翳心中一动:“为何?”
萧朗道:“打伤你的掌法,江湖上将它传得非常邪门。但我也没亲身经历过,所以只能这么劝告你。若是除了伤口的疼痛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喊大夫来。”
穆云翳:“……”
“你知道打伤我的人是谁?”
萧朗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哪个帮派的手法……”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的记忆没出错,恐怕你也听说过。”
穆云翳道:“你现在也可以说给我听。”
“我告诉你后,你要去做什么?找他们报仇?”萧朗道:“恕我直言,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你受的是内伤,若不好好修养,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穆云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母他们究竟是被谁杀害的。”
见他提起家人伤心的模样,萧朗心中有些不忍,他安慰道:“等你把身体养好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站起身来:“你平日里若觉得无趣,可以在四处走走,但不要离开太远,不能出这座村子。伤口也要小心,不要用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一声就会有人来。”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还处于他们的监视期中,不可轻举妄动。
穆云翳点点头,看着萧朗舒展身体的动作问:“你要去哪儿?”
萧朗一顿,笑道:“不去哪儿,怎么了?”
穆云翳垂下眼睫:“没什么,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萧朗突然道:“你会下棋么?”
穆云翳抬头望了他一眼,萧朗笑道:“如果会的话,我去搬盘棋来,咱们对上两把。”
“会。”穆云翳道:“但下得不太好。”
“只是打发些时间。”萧朗道:“我棋艺也不太精通,咱们彼此彼此。”
二人对坐树下展开棋盘,穆云翳本以为萧朗应该就如江湖中传言的那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他现在作为一个普通村落出来的人,棋艺自然不会超过赫赫有名的萧大侠。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自己说不会下棋是在客套。萧朗说他棋艺不行,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几步而已,萧朗便将自己的路堵了个无力回天,穆云翳嘴角抽了抽,垂眸一望棋局,对方的棋已经烂到连自己有心想让都难以办到。
他这边踌躇不定,萧朗却兴致高昂,支着一边脑袋,单手捻着旗子,嘴角还挂着轻松的笑容。
见他迟迟不落子,萧朗抬起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你怎么不下了?”
穆云翳神色莫测地望了他一眼,伸手落下最后一子。
萧朗探出头,定定地望着棋局半天,才轻声问:“这……是不是就结束了?我输了?”
他这副模样实在与众人口中的那个萧朗天差地别,穆云翳竟然有了片刻的恍神:“是。”
萧朗不无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棋:“这么快……要不要再来一局?”
“好。”
见他答应,萧朗欢天喜地地将旗子重新归位准备重新开始,穆云翳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动作,薛时济从外边走进来,见到棋局一愣:“你们在下棋?”
“对啊。”萧朗笑眯眯道:“时济要不要也来?”
“我才不和你下呢。”薛时济撇了撇嘴,将肩头上的喜福放了下来,转到穆云翳旁边:“阿木,刚刚是不是你赢了?”
穆云翳点点头,萧朗面色不变,反倒是薛时济咧开了嘴:“那你应该见识过萧大哥的棋艺了,怎么还答应他再来一局?”
萧朗咳道:“时济,你不参加也行,不要打扰阿木的思绪,他要是输了可都要怪你。”
薛时济一笑,干脆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们对弈。
喜福看不懂棋,却满心要给萧朗加油,眼巴巴地站在他旁边,两只手紧张地扶住了他的腿。
萧朗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两只眼睛牢牢地盯准了棋盘。
二人重新落子,薛时济站在穆云翳的角度,见他明显处处避让,萧朗却还是能执着地把自己的路走死,不由无奈道:“萧大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能把棋下成这样的?”
萧朗默默地收回手,有些难以为自己辩解。他从小逢人便被夸机灵聪敏,但唯有下棋和逗蛐蛐这两样,都被他的孪生哥哥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有时候连他父母都会忍不住惊奇,难道是上天将他这两样天分都剥夺给他哥了?
穆云翳面无表情地又赢了一局:“还要来吗?”
“来!”虽然战败,但越挫越勇,平日里薛时济嫌弃他下棋太烂不愿理他,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愿意陪自己下的,自然是要下个痛快才好。萧朗把棋盘归位,一旁的喜福懵懵懂懂地听出来他们这是还要继续下下去的模样,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再下多少把结果都一样,薛时济打了个哈欠,见萧朗难得能找着个下棋的伴,也不打扰他,抱起喜福道:“喜福,薛大哥带你睡觉去。”
喜福有些不舍地望向萧朗:“萧大哥不睡觉吗?”
“他还要和阿木下棋。”薛时济道:“外头冷,咱们先回房去。”
“可是我想和萧大哥一起睡……”喜福脸红红道:“我能等他下完吗?”
薛时济顿感不妙——昨日他已经缠着萧朗一起睡了一晚了,如果今天还没能把这小胖子哄上钩,那以后更别想了。
薛时济哄骗道:“他们还要下很多把呢,太晚了,晚睡的小孩长不高的。”
喜福纠结了一会儿,见萧朗还是一副沉迷棋局的模样,知道自己今晚大概是没戏了,只好乖乖地任由薛时济抱走,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对弈的二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危机。
于是他伸出手遥遥指向穆云翳:“那萧大哥也不能和阿木哥哥一起睡哦。”
众人:“……”
穆云翳轻巧地落下棋子:“不会的。”
这样萧大哥以后还是会和我一起睡的,得到允诺的喜福满意地点点头,别过头跟着薛时济离开了。
第5章
晨光还未洒上屋檐,薛时济便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一旁的喜福蜷着被子仍在闷头大睡,薛时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拿起衣服关上了门。
村民们都以农活为生,也不贪睡,邻屋的妇人早已经烧好了热水,见他出门,腼腆地笑了笑,给他指了指热水的方向。
薛时济谢过她的好意,匆匆洗漱完便朝着萧朗的院落走去。
院内摆了张小桌,萧朗正拿着一封信查阅。青绿的茶叶在白瓷碗中翻腾,热气袅袅。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抬头看向大步迈进来的薛时济:“起的这般早。”
“昨夜休息得好。”薛时济讨了杯茶:“你在看什么?”
“徐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萧朗将信递给他:“你看看。”
“采花贼?”薛时济匆匆掠过几行,惊道:“不是吧,徐州那边的县府这么没用,连个采花贼都抓不住?”
“那贼人的武功不错,徐州的捕快和他盘旋了快一个月,连个影子都没抓着。”萧朗道:“说那采花贼偷了些姑娘家的东西,虽然暂时还没对人下手,但风声已经传开了,徐州城内人心惶惶,所以想请武林盟的人来帮忙解决此事。”
薛时济将信纸叠好塞回给他,支着下巴道:“但要你去,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况且这边的事情也还没解决呢,你走了谁拿主意?”
“这儿离徐州脚程近,我去方便些。”萧朗看了他一眼,笑道:“盟主说这边的事情会另外派人过来,至于你,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是留下,还是跟着我一起去徐州,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