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消息也不是纯然瞎说的,他确认完自己身体的变异情况之后,就开始做别的事情的,比如说……绣花。
虽然采颜她们说,这种事情是女子才做的,但是傅知玉觉得绣花就绣花,世上哪有限定必须得女子做这件事情的道理,况且他是给娘亲,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这重来一回,尝试一下之前自己没做过的东西怎么了?
但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天赋,会绘画不等于会绣花,这是两项完全不同的技能来着。他本来雄心勃勃,要绣《慈母哺育图》,然后一步一步放弃,最后他在手帕上绣成了慈母……脚边的一只鸡仔。
《慈母哺育图》是名画,原画里就算是脚边的一只小鸡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傅知玉用的材料是上好的金线,然后他最终还是绣出了一只明显体型过胖极其畸形的鸡仔,丑到不说这是小鸡别人根本认不出来的程度,和名画放在一起那都是侮辱名画。
他本来不想把这东西给母妃的,最好假装无事发生过。绣房绣出的吉服已经送来了琉璃宫,雍容华贵无可比拟,他这丑丑的小鸡仔就更拿不出手了。
但是宫里都传遍了,云皇贵妃哪能不知道?便硬是从他手里把这块帕子拿了过来。
“母妃看看怎么啦?不是绣给我的吗?”她眼睛里面全是笑意,“我听采梅说,还绣了很久呢,平白便丢了,不可惜吗?”
傅知玉把头埋进自己的白狐裘里面,闷声道:“……母妃取笑我。”
“哪有取笑你?”云皇贵妃珍之又珍地把这块手帕收了起来,“母妃真的很喜欢。”
傅知玉从白狐裘里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宫里面都说,昭王爷书也不读,武也不习,还花时间来绣花,脑子怕是真的没有救了。”
云皇贵妃笑了笑,道:“他们所求的东西与母妃不同,自然多言。”
“我知道,”傅知玉望着她笑,之后便是话锋一转,道:“待明日陪着母妃走完仪式,我想出宫一趟。”
“去做什么?”
傅知玉道:“去一趟元府。”
元府就是云皇贵妃的娘了。
“去吧,”云皇贵妃一听便笑了起来,“多带一些东西回去,你生病那件事情我怕走漏风声,未打算告诉他们,家中这段时间修了好几封家书进宫,都是关心你的,父亲母亲他们怕是担心地紧了。”
傅知玉点了点头。
他现在封了王,出入宫闱倒是比之前还是皇子的时候方便地多。
“对了,”云皇贵妃像是想起来什么,“当时那个在冰湖里救了你的,叫做谢恪的,当时说会登门拜谢他的,要不这回也一起去谢府看看吧,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人家毕竟救了你的命。”
骤然在自己娘亲嘴里听到谢恪的名字,傅知玉不由得一愣,回道:“我会去的。谢恪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处理,但是母妃平时要离他越来越远,最好不要和他说话,这个人很危险。”
云皇贵妃哭笑不得,道:“我身居后宫,怎么会随便与外男说话?再说了,谢恪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何必这么防着人家?”
傅知玉耐心解释道:“他昨日刚入了宫,当了御前侍卫,常伴父皇身边,母妃今后应该会经常看见他的。母妃要听我的话,离他远一些。”
“好,母妃知道了,”云皇贵妃摸了摸他的脸,“你呀,一点小事罢了,何必这样严肃?脸都绷起来了。”
才不是小事,傅知玉心想。
不过母妃上辈子就很讨厌谢恪,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极度喜欢他却又求而不得的事情,她看谢恪的眼神大约就和看野狐狸精没有区别,觉得这个人每次出现,都要张开獠牙吸她儿子的血,某种程度上,云皇贵妃确实想对了。
这辈子,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第十六章
第二天,是钦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日,云皇贵妃早上起身之后,光穿着打扮就花了整整一个上午。
但这时间花的确实有价值,她被身边的婢女扶着,满头的珠翠也遮掩不住美貌。
整宫里的后妃几乎都到齐了,清元帝的后宫实在丰富,站在一起几乎塞满了整个宫殿,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些望着她的目光里什么意味都有,或是羡慕,或是嫉恨,但是云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仍旧没有一丝变化。
清元帝站在那里,从看到她进来之后,脸上就是遮掩不住的笑容,她心中对这个男人除了厌恶其他什么也没剩下,却还是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心里十分清楚是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一切,是她握在手心的那一块绣了一只丑丑的小鸡仔的手帕。
清元帝牵起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云儿,心里可否紧张?不怕,朕在这里呢。”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右看了一眼。
傅知玉站在那里,他病后还是第一次穿这样正式的衣服,又着玉冠,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
他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正望着自己的娘亲,云皇贵妃只要望他一眼,就觉得自己身上好似生出无限力量来。
在这场合下盯着傅知玉看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其余的宫妃,还有皇子公主们,甚至连站在门口守着的新进来的御前侍卫们又在窃窃私语。
“大!美!人!”站在谢恪身边的少年名叫陆麟海,性格活泼,记吃不记打,明明前几天才被自家老大警告过,如今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怪不得人都说云皇贵妃在后宫长宠不衰,昭王最得帝心,若换做是我,也要如珠如宝地宠着的。”
“你少说两句,”跟着一起进来的杜隐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提醒他了,“这话若是让皇上听见了,拔了你的舌头都算轻的。”
谢恪站在最前面,看了他一眼,阴仄仄地补充了一句:“等不到皇上来,我先拔了你的舌头吧。”
陆麟海摸了摸鼻子,收了口,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老大虽然在演武场上揍他揍地和孙子一样,但是平时对兄弟还是可以的。
“老大也不是在看吗?”他嘟嘟囔囔,“前几天稍微得了点空就往琉璃宫跑,又不敢进去……”
杜隐也不敢接这话,只是偷偷看着谢恪的脸色。
其实他也觉得老大有些奇怪,不说上次刚进宫就碰见昭王那件事,还有后来的表现,都不得不让他多想。
上个月,自己也和他说过御前侍卫遴选的事情,但当时谢恪明明一口回绝,之后还莫名其妙消失了好几天,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之后又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靠了皇上的特批进了考量,后来便一起进了宫。
好像是自冰湖救了昭王之后,就变了个样子。
杜隐心中算一算,他与谢恪认识已经七年了。他与陆麟海都是家中嫡子,门第虽不如谢大将军府高,但也都是朝中赫赫有名身有战功的二品武将,管谢恪一个无母的庶子叫老大,完全是心服口服的结果。
英雄不问嫡庶,要真说句大不敬的话,当朝皇帝原还是个庶子呢。
谢恪之前虽然算是万里无一的大才,却岁数不大,才十九岁而已,再怎么样也是少年心性,还需要成长。
但如今杜隐只窥到他一部分筹谋,都觉得心惊不已,陆麟海心大,还没意识到他这位老大做的是什么样的打算,而且已经在渐渐付诸实践了。
是什么让他这样急切?甚至有些孤注一掷?
杜隐看向殿中站着的那个人。
陆麟海说的没错,殿中那么多人,他一眼就注意到昭王爷,即使他位置站地有些偏,但那样的容色,就算站在犄角旮旯里也引地人去追寻着,把他从层层人海里面挖出来。
不会吧……
杜隐吸了一口气,又去看自家老大的神色,他那个眼神,除了偶尔巡视一下四周以外,其余时间全都用来盯着昭王看了。
我想他是疯了,我也疯了,杜隐想,他觉得自己脑子都在抖,但是望一望那如玉一样站在那里的人,又觉得谢恪的心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乡,英雄冢吧。他忧愁地望天。
其实傅知玉也感觉到了,谢恪的眼神跟钉子一样。他可以不在乎这殿中任何人的目光,唯有谢恪的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往那边望了一眼,果然看熟悉的三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