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朝她看了眼没有说话。
她也不在意,只是视线又落到了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的林世同身上,顿了顿,脱口而出:“还是捕河神?”
林世同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眼神冷然的望了过来,这一看却正撞上了含笑朝他看来的少女眼中。
他脸色有片刻的僵硬,却又如若无物般的移开了目光,继续转向崔璟道:“崔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还请三思,若是真触怒了‘河神’,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谢林大人提醒,我们思过了。”崔璟朝他点了点头,说罢这一句,又惜字如金的看向河面出神了。
王栩站在一旁,眯了眯眼看向林世同,似笑非笑道:“林大人不是不信河神么?,既然不信有河神,怕触怒这莫须有的东西作甚?”
林世同道:“事情到现在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解释不通就请这河神上来谈谈。”王栩说着打了个哈欠,“林大人就在一旁看着吧!”
林世同点头,看向王栩,一开口语气冷然:“大人年少敢为是见好事,但太冲动有时反为不美。”
王栩敛了脸上的笑容:“你在威胁我?”
林世同道:“下官不敢。”
王栩冷哼了一声:“你若是早敢的话也不会死了几十个百姓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世同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
连吏部的查案官员,背景深厚的世族子弟都敢直言冲怼,这哪是什么胆小怕事怕麻烦的一个任期将满的“老县令”?这胆子分明再大不过了。
几人说话间巨阙号已经开到河面中心了,在之前河面起漩涡的地方转了两圈,船稳稳的停了下来。
卫瑶卿单手扶着船沿,手里的伞也交到了裴宗之的手中,看着四个孰水性的好手在腰间绑牢了绳索,口中咬着匕首,手里拿着铁钩跳入了临江河中。
水中几个起伏之后,几人从河面中冒出头来,道:“还没发现什么,要再往深处看看。”
崔璟点头:“小心行事。”
几人比了个手势,重新潜入水中。
这一次,远比先前要久的多,随着冒上来的气泡越来越少,众人的等待也变得焦急了起来。
除了雨水打落在甲板上、河面上的声音,没有人说话,甲板上陷入了一种嘈杂的安静之中。
“多久没有动静了。”一道女声突然冒了出来。
见是方才胡乱开口说话的女船客,林世同皱了皱眉正要张口训斥,那边惜字如金,神态高傲的崔璟却突然惊声:“快把人拉起来!”
几个官差愣了一愣,随即收起了绳索,初时还没发觉什么,越说却越觉得不对劲,绳索也越收越快。待到完全收上来时,却发现绑在那几个凫水好手身上的一头空空如也,切面整齐,仿佛被利器截断的一般。
“快下去找人!”一旁看的脸色大变的二莽当即就脱了身上的蓑衣,一边大声将船舱内的船工叫了出来。
不过比起二莽的反应,那两个船工却是截然不同,他们不肯上前,只是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下令的崔璟道:“都已经送了四条人命了,我们不……”
“唰”地一声,寒光闪过,一柄匕首插在木板上微微晃动。
两个船工错愕的看向扔出匕首的那个人,就是之前阴阳怪气出声的女船客。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
王栩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抓起来。”
两个船工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下一刻便发现,被抓起来的是他们。
“够了!”一声怒斥打断了众人的动作,出声的是林世同,听那两位船工喊了声“大人”之后,他也未看那两人,径自对上了王栩、崔璟等人,“几位吏部、大理寺的大人们真是好大的官威,跑到我临江城这巴掌大的地方来耀武扬威,捕鱼失了鱼钩,便欺压百姓,随意抓人,本官虽人微言轻,却也要上奏天听来讨个说法!”
“好,你去参吧!”崔璟朝他点了点头,道,“你去参,我绝不阻止,不过在这之前,且先将我们的人还回来!”
第1009章 不懂
“笑话!鱼钩丢了与本官有什么关系?”林世同怒道,“早说过河神的事情不好说,尔等偏不信,如今出了事却又怪到林某头上?简直无耻!”
崔璟看着他道:“你以为我在信口开河?或者用权势压你?”
林世同甩袖:“难道不是么?”
“有如此不畏强权的父母官是百姓之福。”崔璟抚掌拍了两下,道,“若不是我们的人去搜了县衙与林大人的家宅,恐怕见你如此言之凿凿不畏强权的模样,也要信了。”
搜了县衙和家宅?林世同脸色微变,不过比起几个官差脸上藏不住的慌乱神情,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看向崔璟道:“下官不明白崔大人的意思。”
崔璟看着他不语。
林世同等了片刻,又道:“就算怀疑本官与此事有关也要拿出证据来!”
崔璟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都未变。
还是没等来对方的回应,林世同脸上恼怒之色愈发明显,手指向崔璟的鼻子,手指颤颤不知是怒还是惧:“事情涉及河神这等妖魔鬼怪之说,不请阴阳司来看一看,就将此事定作人为,林某不服!”
“林大人还真好笑,先前不是你说的这是人为?怎的现在又将事情推作鬼神之说?”王栩在一旁笑了两声,目光瞟向不远处朝这边望来,摸向腰间的女孩子,道,“既然你想请阴阳司,那便将大天师请过来吧!大天师,你觉得此事是人为还是河神作乱?”
什么?大天师?林世同错愕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不远处,方才多嘴喊了一声“捕河神”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就是大天师?是了,新任的大天师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虽说有张家灭族,阴阳司人才凋零的关系,却也当真是有本事的人物,听说长安城久不落雨的祈雨就是她解决的麻烦。这种人可不像有些乡野民间招摇撞骗或者有些三脚猫本事的“先生”,而是极精通此事的人物。
论年纪就是这么大吧!难怪她方才出声这高傲的世族子弟未曾出声训斥,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女孩子手里那块独一无二,难以模仿的阴阳司大天师腰牌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见她似笑非笑望过来的目光,林世同惊了惊,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巨阙号的船客?朝廷突然来人难道是你的关系?”不等众人回应,他便自己点了点头,盯着她道,“是了,就是如此了。老祥泰这点货物之流还不值得谢家动用这样的手段,我道你们这些人来的这般蹊跷,原来是你!”
“是我上奏的陛下。”女孩子朝他笑了一笑,点头道,“我途径此地,原本倒是并未在意,只恰巧遇上了巨阙号上死了人折回来,这一折便发现蹊跷了。你身为当地父母官,有河神作祟却不上报,我当然要看一看了。”
林世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开口解释:“林某任期即满,不想因此事生出波折来。”
“这个解释我已替你想过了。”卫瑶卿也不以为意,目光落到河面之上,道,“这全城死了上下几十人,没有个说法,你身为一个对两个船工被抓都如此关心的父母官,按理说该爱民如子才是,怎的全城死了几十个百姓,却连问都不问,听之任之?”
林世同闭眼不看众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或者说,林大人的爱民如子只对某些百姓,譬如说那些陪你演河神这一出大戏的百姓。”卫瑶卿说着看向那两个被抓住的船工道,“巨阙号出发未祭祀河神,对这些消息知道的如此清楚,要么真是鬼神作乱,要么就是你有这样的消息。出行那天那船工死了,有人要为那船工遮一遮尸首,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后来闹大是因为那个河神的刺青,最先发现刺青的两个人,就是这两个船工,我记得很清楚。”
那两个船工张了张口,想要辩解,林世同却冷笑一声,道:“大天师记忆还真不错,既然一早发现这两个人同那个船工的死有关,为何当时不出声?”
“我说过,能对码头的这些船出发的消息了解的如此透彻是因为有人报了消息,而这样的人在城中不在少数,这件事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一群人的事情。”卫瑶卿道,“这么一群人正在装神弄鬼的将临江城变作一座‘河神’城,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于世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