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就是宿命。这曾让凌远绝望。
基因里那些玄之又玄的秘密,像毒蛇吐出的猩红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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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山死了。
死于胰岛素过量注入。死亡地点在市中心比较高端的一处公寓楼盘。房子刚买了不久,是精装修,可以拎包入住。房产证还没办,但购房合同,是以凌远的名义签署的。小区已经入住了不少户,人来车往的,都很频繁。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半躺在沙发上,没有挣扎或和人搏斗的痕迹。注射器就在沙发上横着。
家属以人口失踪为名报了公安,死者的助理兼副手提供了死者当天可能出入场所的清单。
胰岛素注射器上发现了一组不属于死者的指纹。案件性质初步定为他杀。而小区的摄像头拍到一个年轻男人,面色肃沉的,进了这栋楼,上了同一楼层,而不到半小时后,他又匆匆离开。
高刚带着李熏然在跟一个地下赌场贩毒和雇凶杀人的案子,从派出所转来的这起由人口失踪转化成谋杀的案件,接手人是老解和他徒弟小赵。老解的儿子读高三了,他想多照顾照顾家里,对工作不大能百分百地上心。小赵倒挺努力,托了平时爱看社会新闻的福,他指着监控录像里的凌远说,这人好像是第一医院的大夫。
李睿给李熏然打电话的时候,熏然跟老高在外面查线索,一个城乡结合部被改造成了硕大的钢材市场,飘着繁华又虚幻的钞票气息。
李熏然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凌远被警察带走了。什么事,不知道。
叶队长之前没有机会单独到李局长那里汇报工作。托了小公子的福。老解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好在李永泽办公室,说是汇报,其实就是聊天。
“第一医院的外科专家?叫什么?凌远?没听说过。行,按照程序办就行。”叶队迅速挂了电话,不想过多打断局长的谈话。
李永泽眼里含着的光,像从很深的地方蕴出来,虽然他的眼窝并不深邃,只是普通国人长相。他简单问了一二,交待了一句话“这个案子,不能让高刚和李熏然插手,任何进展随时单独向我汇报。”
叶队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距离优势,他比李熏然他们早回到队里。叶队问什么,老解都推推小赵,让他直接答复。小赵吭叽了一声,说有点儿事可能还是得内部通个气,我们查了嫌疑人的手机通讯记录,里面有一个联系最频繁的号码,名字是李熏然,核对过了,就是,那个李熏然。叶队接过证物袋里的手机,点开看了两眼短信息的内容。想起刚才李永泽的眼神,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风向,有时候,只能靠猜。没猜出来之前,走道的人,身子不敢歪。歪一点儿,错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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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熏然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凌景鸿打来的。他说,小远不会杀人,你是警察,也是他的爱人,不要让人冤枉了他。凌教授作为家属,接到了警队通知。李熏然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一点儿声音都没出,一颗一颗滑下来,砸在自个儿胸口上,生疼生疼。
高刚在一边儿看着他接电话,再一把扥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往审讯室冲,再目送他上了车绝尘而去。老高点根烟,却不叹气,自己也不在乎仕途,徒弟该帮还是得帮。至于该不该帮,嗨,谁他妈知道啊。
老解跟高黑子聊闲篇儿,背靠着椅子,桌上的初步报告就那么摊着,他还得负责给手动翻页。高刚眼睛飞快的扫,嘴上扔出一句“上次你给我那烟特么真难抽,你试试这个”,甩了半盒银钻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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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有潜在的杀人动机。
他可能是死者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他是个医生,他能准确的掌握胰岛素的剂量。
注射器上有他的指纹。
老解、小赵,包括叶队,也知道有些东西解释不通。比如,凌远看上去一副菁英范儿,他难道不知道抹去指纹吗。可目前排查不出其他的嫌疑人。监控录像在一楼大厅的进出口处有,电梯里有,但每一层的楼道里没有。他们排查了当天所有的视频资料,到过那一楼层的,除了许乐山和凌远,其他都是该层的住户,都查过了,没有可疑。
凌远已经被拘留将近四十八小时了。高刚跟李熏然讲,自己跟老解通过气,用足拘留的时间,但上头似乎有话,队里也不敢耽搁。原则上第九天必须得向检察院提交批准逮捕的申请,批下来人就得送看守所。李熏然疼的心口一凛。
老解叮嘱小赵,你们吃什么,就给凌远吃什么,晚上再给他加床被子。李熏然搁队里住下了。同事之间,私底下总要讲点情分。小赵不是木头。凌远晚上吃了小南国的鸡汤面和生煎包,还有一盅甜汤,苹果桂圆山楂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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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外科半炸了锅。
少数人沉默观望,多数人沸腾过后强迫自己冷静。当然不相信,所以更要做好科里的工作,等着主任回来。李睿表现出了抢眼的领导风范,陈护士长突然收起了调皮的笑,严肃地调配护士们的工作,谁,都不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
韦天舒和李睿去看了凌景鸿。
凌教授跑到书房寻了便签纸,写了两张,分别递给李睿和韦天舒,是一个手机号和一个名字。“你们发现任何对小远的线索,一定要联系这个人,他,他是小远最信任的人,也是能帮他的人。”
李睿低头一看,李熏然。
凌远你大爷!赶紧痛快的给我滚回来,我特么要打你,不许你躲起来。
出了凌教授家门,韦天舒和李睿并排着走,突然说了一句“我特么也要打他,这小子说话不算数。等这孙子出来,咱俩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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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警官证,李熏然和高刚没遇上太多阻碍。警察办案,先后来几波不同的人,也是常有的。小区保安非常配合。
动机。关键是动机。
一场嫁祸,背后的人动机是什么?
李熏然想起了许耀宗。
他查了许耀宗车祸时的出警记录,桐山路派出所。是,当时就是因为离得近,被第一时间送去了第一医院,但可惜还是没救回来。
熏然没找谢所长,先找了小郭。
小郭和俩刑警坐星巴克里,瞪着俩大眼睛,琢磨这是公事还是私事。熏然他看着很憔悴,好久没见了,看来干刑警比民警累多了,小郭想。
“郭子,问你点事,9月8号,潼江北路上出了一场车祸,早晨4点50左右,一辆法拉利从后方撞上了一辆拖挂。有目击者报警,你们所离得最近,出的警。死者名叫许耀宗,是许氏珠宝老板的儿子,公司的少东家。你对这个事,有印象吗?”
“许耀宗?他后来没抢救过来,尸检结果表明他生前吸食过量海洛因。报警的,是个目击群众,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到了,救护车也到了,就是当普通车祸处理的。”
李熏然也料到了,多半就是这种结果。
“不过,”小郭接着说,“我这是第二次跟这个人打交道。你是在查跟许耀宗有关的案子吗?”
“拜托,你还了解什么,都告诉我。非常重要,郭儿,真的特别重要。”李熏然抓了一把小郭的手,差点碰倒一大杯double espresso的拿铁。高刚深看他一眼,稳了稳他的神。
小郭心下惊奇,这不像普通的查案,但觉得李熏然想要知道的,自己必须全力支持,又不涉嫌纪律问题,能贡献多少算多少。他开始更努力的回忆。
“许耀宗,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我记得,大概是,半年多前,五六月份的时候,他为了个女孩,在酒吧和人打架,对方也是个富二代。结果俩人都进了派出所。询问的时候,这小子就不停打哈欠,还流眼泪。我们都猜他吸粉,至少,也是溜冰。后来他家人来接他,不是他爸爸,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那人领他走的时候,我正好出去接电话,听见许耀宗跟那个人说‘徐叔,我瘾上来了,先不回家,找地方给我压压’。我当时就想,果然,这帮有钱人家的孩子,教不好,更容易走偏,掉沟里去。”
高刚拿出一张照片,问小郭“是这个人吗?”小郭看了看那上头的徐显峰,说就是他。
徐显峰显然和其他几个被询问的人不一样,他问,你们是负责许总被害案的警察吗?我无法查实你们的身份,恕不能配合。高刚笑笑说,我们的确不直接负责这个案子,你的质疑很对,问了这么多人,只有徐总意识到这点了,看来你挺关注我们办案的流程。其实对外办案根本没有这么个流程,刑警队调配人员哪用得上跟被询问对象提前沟通啊,老高放心地鬼扯。李熏然负责用眼睛记录徐显峰脸上掠过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