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眼神略带幽怨:“你身子怎么还没好啊?咱们正缺你这样的劳动力呢。”
景赋生抿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身子嘛,自然是好的差不多了。礼武帝担心他的身子,昨天刚一见面便让太医把了脉,毒素已经去的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食补,将身子养起来就无大碍了。
这么一想,未来的日子真是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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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请王爷王妃,明日准时赴宴。”李元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连主人家的红封都没有接。
目送人离去,永康王眼神迷离,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夜里未休息好的模样。永康王妃嫌弃的看了一眼,招呼都懒得与自己夫君打一声,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了。
秦嬷嬷跟在后面欢喜道:“王妃这下可以放心了,定是将军进宫后请的恩典,思念王妃了。”
永康王妃阴沉了几日的脸庞总算带了些许笑意,道:“锦绣坊新制的衣裳可拿来了?”
“今早就送来了,王妃可要试装?”
“自然是要的。”永康王妃笑的妖冶,眸子里闪动着一团火焰,但似乎又是记起了什么,那团火焰又很快灭了下去,只剩一团死水。
第七十六章
林满陪着景大娘坐在挽皇后的宫中,静静品着茶。
她是个俗人,茶水是好是坏她是品不出什么差别来,大多数都是听景大娘在一旁细细解说。挽皇后不在,今天礼武帝宴请永康王与永康王妃,挽皇后也前去了,只留她与景赋生一家在这里慢慢等着,等礼武帝差人来唤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去宴厅。
景大娘说了好一会儿,见屋中并没有人耐着性子听她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这样浮躁,可怎么是好?”
景赋生勾起唇角一笑:“娘的心情不也是如此?若是用心品茗,何须多此一举对着我们如此细细详说。”
景大娘又叹:“以前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来京中,那时候觉得能将你们平安养大便是最好,但等现在真能踏上这里,知晓仇敌就在一旁,这心情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林满道:“既来之则安之,陛下深明大义,总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一群人互相安慰着,思绪却不禁开始飘向了前厅,就在此时,一个青衫小丫头走了进来,目不斜视请了安,清脆道:“前面宴席已设好,还请诸位贵客随奴婢前去。”
……
宴厅中,丰富的菜色鱼贯上了桌,永康王夫妇二人在隔间拜过礼武帝与挽皇后,目光不禁看向一旁的景江岚。
景江岚因着先帝的旨意,从不主动踏入京中一步,方才与礼武帝闲聊时,才知道景江岚这次竟然是先斩后奏,离了边疆后,陛下那边才收到了折子,夫妻二人心中诧异不已,永康王妃心中更是不安。
话题在挽皇后有意的引导下,不知不觉已变成了永康王府的二位公子身上,便是还是兰侧妃时的永康王妃所出。
先说了两人的学问,永康王妃所出的两位公子才情均不高,启蒙最早却也没有什么惊艳才绝的作品,但因着永康王妃会筹谋,文不成武不就的两个公子哥儿硬生生成了京中有名的踏实稳重之人,众人虽都明白不过是名声好听罢了,但永康王府是礼武帝的心尖肉,谁也不敢当着面儿下人面子,反正谁家没有一两道虚名,总归不是祸害就成,是以两位公子早已说了亲事成了家。
“说来让人唏嘘,若是阿生还在,现在孩子也应当该开蒙了吧。”挽皇后眸中染上些怀念与伤感,随口道了一句。
永康王妃心中警铃大作,想赔笑跟着安慰一句,但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干脆垂了眼眸道:“是啊,生哥儿比我孩子还要大上几岁呢。”
挽皇后继续叹道:“可惜了……”
永康王妃捏着手中的帕子,上面已经被手心的汗沁湿了。
她越想越不安,当年事发后礼武帝并未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尽管充足的证据都摆明了那是场意外,但他还是查了下去,后来或许是什么都查不到,又或许是查到了点什么却瞒了下来……总之,后面的探查不了了之。她担心,礼武帝是不是又去翻查了当年的案子。
永康王是个没心没肺的,这几年愈发严重,每日纵享吃喝玩乐,府中大小事不管,当年的事情他早已抛弃在脑后,现在乍一提起,记忆深处那张阴鸷仇恨的小脸突然涌上脑海,提醒着他当年所犯的罪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五弟可是身子不舒服?”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没有能逃过礼武帝的眼睛,他道:“若是不舒服,朕便传御医来为你诊治,可别贪一时便宜惹坏了身子。”
永康王将那张脸从脑中驱离,摆摆手道:“谢皇兄关心,小毛病,不碍事。”
礼武帝收回眼眸,接着挽皇后的话道:“说起来,阿生他们离去也有十五年了,朕这几日时常梦到他们,说心中有冤屈,朕百思不得其解,杀害他们的那伙乱贼已经伏诛,尸骨无存,何来冤屈?五弟,你是阿生的父亲,可有接到他的托梦?”
那张带血的五官重新浮上脑海,永康王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多年来骄奢淫逸的生活让他已记不起当年的恐惧,但今天不知道礼武帝怎么回事,一再一起当年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回忆起残害发妻亲子的细节。
永康王不如永康王妃想得多,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平淡的近乎冷漠,“十几年了,若真是有什么冤屈,也不至于等到现在,陛下忧思过多,当小心龙体,切勿为这等小事忧思过重。”
永康王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自家这位王爷果然是好日子过惯了,陛下如此明显的试探都未听出来,尽管父子情真的冷漠,但在这个时候面上也要装出三分情来。永康王妃只得补救,面色凄凄道:“生哥儿与姐姐当年就这么走了,我现在想起都还心痛着,或许是生哥儿责怪我们不尽责,未能将他们救出来,所以不曾托梦给我们,不知道陛下在梦中可听生哥儿说了些什么?可有我们能补救一二的?”
挽皇后在一旁弯起一边嘴角。眸子低低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遮住了眼中的嘲讽。这个时候了,还要让景赋生背上苛责父母姨娘的名声,难不怪景家几人小心翼翼至此,若是半途被永康王府发现他们还活着,真就要死了。
景江岚在一旁握紧了拳头,目光几乎要带出火来。
永康王这个时候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赶忙打起精神,惴惴道:“王妃说得对,生哥儿有什么嘱托说与陛下,陛下尽管告知我们。”
一个宫监走到礼武帝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礼武帝点点头道:“传。”
礼武帝看着桌上一群人,面无表情道:“朕说出来怕词不达意,不能尽阿生所愿,朕这里倒有几位故人,不如让他们与你们说说吧。”
永康王妃眼皮一跳,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殿外有几人朝内走来,打头的是一个穿着粗布的妇人,她发丝黑白掺半,面容也不是京中贵妇们所保养的那般精致细嫩,除了那抹健康的红润,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后头跟着的,是一个青衫年轻男子,身量较高,但太瘦了,一眼便能看出是个药罐子;再后面,是各抱了两个孩子的妇人,均是农妇打扮样。
殿外金乌已经高升,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只待那几人越走越近,容貌越清晰,此刻几人的音容突然与十几年前脑中熟悉的容貌重叠在一起,永康王妃惊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手脚俱冷,美目圆瞪,迸出几丝红丝,毫无半点仪态。
“你……”永康王此刻也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喉间一哽,宽大的袖袍掀翻了桌上的佳酿而不自知。
林满一行人进来后端端正正的问了帝王皇后安,待天子一声免礼后便直直地站着,一旁的永康王夫妇二人仿佛并不在。
永康王浑身犹如被抽干了力气,跌坐下来,这几人能出现在礼武帝这里,便是什么也不用说了。
永康王妃堪堪撑住了身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表情恢复正常,她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走到几人面前,细细打量着他们,仿佛是在确认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当对上景赋生那双戏谑又藏着快意与仇恨的眸子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景赋生朝她扬起一个笑,说不出的渗人:“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