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谁知道,才过去半个月,贾氏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提着东西,也是找了周氏,让她去说合了。
这下别说周氏,就连景家都懵了。
“巧儿说的对,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以后日子是孩子们自己过的,我们总有老的一天,不可能为他们操持一辈子。”这是贾氏的原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巧儿波折的婚事给了武家当头一棒,结婚还是要看人品,福娘的品性是全村有目共睹的,可不是有些白眼狼。
于是,景大娘一下就解决掉了儿女婚事,想想去年因为女儿和儿子的未来,她暗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交换完庚帖后,她竟然还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了。
春耕已过,整个村子忙碌的像脱了一层皮。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使进村子,村中人以为又是哪个达官贵人来拜庙,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都已不稀奇,若要说真有什么稀奇的,便是马车前那位骑着骏马的男人。
他胡须已经掺白,但整个人却是精神奕奕,双目炯炯有神,满面正气,眸子中又带了几分凛人的摄人气魄,宛如战场上刚刚拼死归来的将军,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下了马,拱手问道:“敢问小哥,请问景家如何走?”
他声如洪钟,尽管语气已经尽量柔和,但被问路的人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心中奇怪这人不去拜庙跑来问景家做什么,嘴上却道了位置,还指了指,最后干脆道:“我带你们去吧。”
那男人眸底闪过一丝激动与悲怆,语调竟然在微微发抖,他道:“多谢小哥。”
第六十九章
男人跟着村人一路前行,村道阡陌纵横,马车是过不去的,村里虽然有修路的打算,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修好,马车中的人只能下车,跟着一起前行。
车上坐着的是一位保养得宜的妇人,年岁估摸有四十来岁的模样,见她通体气派不俗,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好相处的模样,身上的衣料并不华丽,但那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至少在镇上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料子。她走到男子身边,唤了一声夫君。
村人一边带他们往景家走,心中一边好奇,这样的人一看就身份不俗,不去拜庙反而去找景家,难不成是景家的什么亲戚不成?
这样想着,他恍然大悟起来,景家以前是京中落魄过来的大户人家,莫非是家中有什么亲戚飞黄腾达了,来拉一把?村人的态度便殷勤起来,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两位可是景大娘的亲戚?从京城来的?”
男子道:“正是,小哥是如何猜出来的?”
村人嘿嘿一笑,道:“景大娘一家子以前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不过后来他们家好像是落魄了才来了这里,这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这位老哥啊,你们现在是不是又当大官啦,来接景大娘一家回去?”
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其他,“景家在这里过的可好?”
村人道:“他们过的倒是不错,景兄弟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刚跟满娘订亲呢,福娘虽然和离了,但是也和武家的小伙子说合了,都是好亲事呢!”
短短一句话,却让男子心头巨震,他与身旁的妻子深深对视一眼,两人眸中均是一派不可置信。
这话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
生哥儿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六了,却才说定亲事,且身子不好。福娘,竟然是和离过的,婚事竟如此波折。
两人一言不发,心中的心绪可是万般复杂,连小苍村的繁华也无心多看一眼。
“到了。”村人拉回他们的思绪,指着前面的平凡农家院子,道:“就是这里了,景大娘现在应该在家。”
男子驻足望去,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双手忍不住发着抖,心情太过激动,连与村人道谢都忘记了。
景赋生正在屋中播着算盘算着账,村中现在事物繁多,但偏偏认字的又少,除了村里的秀才,就只有他读书最多,凡是做账记事这类事儿,村长都要拉上他,现在村里越发繁华,村中建设增多,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他有几天都不得不熬几个时辰,好在现在他身子好了许多,偶尔如此倒不伤神。
本来村长是想问问邱饮文愿不愿意回来帮忙,但是读书考功名是大事,他也不好意思去赶着问,只委婉地提了提。至于范齐林,村长想都没想过他,现在村中对范齐林的态度,可以说是厌恶了。
本来范齐林在村子中还有几分名声,就算他给人做了上门女婿,大家伙儿还是承认他的真才实学,结果架不住他娘李氏在村中作威作福,李氏仗着“儿子是县老爷的亲戚”这样的令牌在村中横着走。
众人明面不敢对她怎么样,看看武家,对他们还有恩呢都成这样了,且不说得罪了她会怎么难受,于是只能在暗地里悄悄地啐几口,将范齐林叫外人的女婿叫多了,便觉得这样的人不在村里待着更好,现在大家伙儿日子好过了,村里人现在渐渐都能攒银钱起来,谁走路不带风?就你李氏能耐?
是以,村子里的人基本都对范家没什么好感了,家里有什么账算不清,契约看不明白的,都跑来找景赋生,他天天也没个闲的时候。
屋外,村长带男子夫妻俩进了门,直接叫道:“景大娘在不在?你家来客啦!”
景大娘和景福卿正在后屋浇那小块菜地,听到声音便从屋后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嘹亮的回答:“在呢,谁来啦——”
母女俩一脸的笑容与嗓音在看见院中的人时戛然而止。
景赋生听见不对劲,也赶忙出了屋。
而后,他的瞳孔忍不住微缩,脚步如黏在地板上,挪不开一步。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舅舅……舅母?!”
声音中是止不住的颤抖、激动、恍然与复杂。
来人正是冠英侯的儿子,景大娘的亲兄长,景赋生的亲舅舅与舅母——景江岚与谢氏。
景江岚看着景赋生仍显羸弱的身子,喉结几经滚动,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生哥儿,你,都这般大了。”
又看向景福卿,还有她背后的孩子,想起路上村人说的话,景江岚更加难受,“福娘也当娘了。”
“……舅舅……”景福卿这一声也喊得艰难,嗓子如哽这东西。景江岚一家离开京城的时候她还小,已经记不大清楚他们的容貌了,但只这么一眼,却感觉无比熟悉。
旁边的谢氏见着两人后已经流了泪出来,哽咽道:“相别十几载,本以为你们早已丧命黄泉,却不想还能见着,真是……”
她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景大娘猛的反应过来,将手在身上反复擦了几次,慌张道:“你们快进屋来说话,这还没入夏呢,外面凉的很。”
一群人进了屋,挨着坐了,谁都不说话,均细细的打量着彼此。
景江岚看着自家妹子那张比自己还要苍老几分的面容,悲从心来,道:“妹子,你受苦了……”
景大娘眼眶发红,这么多年的委屈与磨难一下爆发出来,但她使劲咽了下去,没得四十好几的人还要跟自己兄长撒娇的,“还好,都过去了……”
景赋生道:“舅舅,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以为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见着你们。”
景江岚道:“不瞒你们,收到信时我以为是哪家仇敌来故意捉弄我。那信差点都没到我手上,帮你送信的小兄弟又不说清楚是给我的,只说是军中亲眷,要不是我军师恰巧路过见信上写着我的名字,劝我好好看看,你那信差点就成灰了。”
谢氏也道:“可不是,你们怎么不早点派人来送信?你们为何又隐居在这小山村之中,那年出事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你们的尸身下葬的!”
景赋生因为怕出意外,在信中并未详细的记录他们现在的处境与京中发生的事情,若是信到了舅舅手里,自然有机会当着面说。
他现在却不急着回答,事情的真相对舅舅来说是残忍的,他并不想在这个激动的时刻提那些龌龊事。便道:“马上要晌午了,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说可好?”
“好好好!”景江岚一口应下,本以为自家妹妹与侄子女死了十几年,突然发现还活着,现在整个人还犹如在梦里,等下他还要喝一坛烈酒,来醒醒神。
景赋生想起什么,嘴角带了点温柔,对景福卿道:“去叫满娘一起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