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宜乐想了想,只道:“那就把她买了吧。”
“带回去?”焕娘撇了他一眼。
裴宜乐轻笑一声,道:“放她走。”
说着便过去,和明儿说了几句,明儿就立刻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扔到那村妇手上,道:“人我们六爷买下了!”
少女惊喜地抬起了头,擦了擦脸上的泪,连哭都忘记了。
那几个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都看向村妇手中的荷包。
村妇掂了掂荷包,又赶紧打开来看了看,当场就愣住了。
山里人哪见过那么多银子!
她防贼似的把荷包往自己胸口塞,脸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菊花:“行吧,人你们就带走吧!”
明儿道:“我们不带,你们好好对她便是。”
村妇眼里闪着精光,毫不掩饰地去打量站在裴宜乐身边的焕娘,又问道:“真不带走?要不先留着?”
少女却看向裴宜乐,眼神中带着希冀。
裴宜乐不想再多理会这事,且这村妇极其粗鄙之人,方才还朝焕娘喷唾沫星子,他实在不愿意和这种人交谈。
少女以为裴宜乐不说话就是在犹豫,连忙对着他们“嘭嘭”两下磕了响头,道:“少爷小姐行行好,就带了我走吧……”
接下来的戏码就是要说她洗衣做饭伺候人样样都会了,焕娘怕裴宜乐再不搭理人,人家小姑娘误解更深,只得出言阻拦道:“我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要你真的卖身,你还是回家去吧。”
说着上前去扶她,并趁机往她手里塞了块碎银子。
少女被她扶起来之后呆呆地立在那里,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手足无措。
她是很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的。
那村妇拿了钱正高兴,这钱不知够他们一家子用几年,去给家里小子买个媳妇儿也够了!
焕娘眼珠子一转,道:“人交给你们,你们可得好好对她。我也要和婶子打听个事儿,村里可有个外面来的半岁左右的男孩儿?”
村妇这时巴结焕娘还来不及,只是这涉及花岙村不成文的规矩,一下子为难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提到儿子裴宜乐就坐不住了,朝明儿努了努嘴,明儿又甩过去一锭银子,村妇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
裴宜乐还开了他的金口:“要多少钱直说便是,少不了你的,也少不了买了人那家的。你若知道,还请给我们牵个线,我们找到人就走,不会找麻烦。”
村妇被一下子塞了那么多钱,哪还有不应的,但也不好直接把人领上人家家门去,于是道:“几位还先请去我家坐坐吧,我马上就来。”
说完指了一个人让他领着去自己家,这天降的财神爷突然到了面前,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殷勤。
焕娘他们只道村妇要去找人,于是便跟着走了,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裴宜乐刚到就大手大脚地花钱,钱够不够倒是其次,露了财总不好。
留下少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村妇也不急着去找人,方才谄媚的笑随着裴宜乐一行人的离开而消失,脸皮一下子便拉下了。
她冷笑一声,对少女道:“看到没有,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再求也没用,到头来还是得求你婶儿我。”
少女无助地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惊恐:“不是的......你不能......他们已经买下我了......”
“买下你?”村妇一步就跨过去拉住了少女的手,“你也看见了那个好看俊俏的公子哥儿身边跟着的女人,不是正房夫人也一定是他相好的,人家长什么样你长什么样?我撒泡尿让你照照自己的样子?别说人家爷根本不要你,那位夫人可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呐!你朝爷们儿去发骚,人家夫人自然不乐意!”
少女的掌心满是冷汗,疼痛传来才记起手里还捏着方才那块碎银,咯得她手疼。
村妇又好似喃喃自语道:“那水蛇腰,走起来妖妖娆娆的,不像正经人,我看着多半也不是正房。”
“不会的......”少女仍旧偏执地念着。
“不管会不会,你今天还是要嫁人。”村妇笑了几声,“让我赔人家彩礼钱那是不可能的。”
“你收了钱就不能再卖我!”少女失声喊道。
“这是哪个地方的规矩?咱们花岙村没有这样的规矩!”村妇朝剩下的几个村民挥了挥手,“喜酒哪能说不办就不办!”
剩下来那几个村民看看少女又看看村妇,只得上前来按住少女的手脚,当中有人问了一句:“他们还在村里,万一知道了……”
村妇眼睛一斜,颇有些得意地道:“想来他们也不会留太久,她不听话本来就是要关她几天,人一关不让她出来就完事了。”
又走到少女身边狠狠拧了她手臂几下,见少女咬着牙没有叫出声,便道:“再倔也没用,人总得认命,等日子久了你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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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岙村并不大,焕娘他们从村口通着的那条大路走了一段,走到岔路转了个弯,没走几步就到了据说是那村妇的家。
裴宜乐的眉越皱越紧,村里的道路当然没有京城那么整齐洁净,路上满是黄泥沙石,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他是不会下脚去踩的。
到了村妇家门口,还未推门进去,裴宜乐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破败的木门可以通过掉下来的木条望见里面的情况,低矮的院墙用黄泥与碎砖垒成,里面的房屋也是如此。
康国公府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齐整,这里简直不能住人。
一想到儿子被卖到这里来,差点要在这种地方长大,裴宜乐就心如刀绞。
焕娘也有些吓到,若不是大门上堪堪贴住的那一个崭新的大红喜字,她也以为这里早没有人住。
那个叫大牛的村民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人来开,便自己推门领他们进去了:“王大婶家里今天办喜事,人多半都出去了,我们先进去,不碍事。”
焕娘一边跟着他进去,一边疑惑道:“这门也不锁,就不怕小偷吗?”
大牛看了她一眼,说:“村里就那么几户人家,也没有外人来,丢了东西哪还有找不到的。”
走进里面,焕娘偷偷看了一下四周,怕是也没什么东西好给人偷。
在摇摇欲坠的凳子上坐定之后,大牛找来两只碗倒了两碗冷水给他们,裴宜乐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焕娘又问道:“这位婶子就是给方才那个姑娘办喜事吧?”
大牛点点头:“是,秋儿就是她侄女儿,父母才刚死,眼看着年纪也大了,孙大婶就给她说了门婚事。”
想到秋儿被他们买了下来,这婚事还不知成不成,大牛又添了一句:“说的人家倒也不差,比孙家有钱多了,家里有一头牛!”
再“有钱”,人家姑娘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左右裴宜乐都给了钱了,也能还她个自由身。焕娘问这些也不过是和大牛套个近乎,别人的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这儿人也挺少的吧?”焕娘又问。
“是呢,这深山老林,一直就这么几户人家。”
焕娘笑道:“我儿子被人误抱送来了这里,半岁左右,大牛哥可有印象没有?”
大牛不似王大婶那样口齿伶俐,他知道这事不该乱跟外面的人说,于是只是笑笑不说话,又望了望门口,似是想要王大婶快点回来。
裴宜乐有些不耐烦,他只想找到儿子快点离开这个破地方,于是道:“你们这儿不会家家的孩子都是外面买来的吧?”
焕娘这回重重地瞪了他一眼。
“这不会......这不可能......”大牛显然被裴宜乐问得有些惊慌失措,“血脉当然是自家的好,那家是实在生不出儿子,这才去买了一个。”
见大牛嘴里露了点话出来,焕娘也不想拖延再去等什么王大婶,连忙追问道:“是哪一家?”
裴宜乐斜了她一眼,撇撇嘴,一旁的明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又摸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大牛手中。
大牛没想到自己也能和王大婶一样拿到那么多钱,这下子一股脑儿就把事情跟他们和盘托出:“那家也姓王——和王大婶家里沾着点亲,咱们村里哪家都沾着点亲,就在村子北边!”
焕娘喜道:“还请大牛哥带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