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上,焕娘等家里人都睡了,就找出了藏在她房里的一块儿蜂蜡,听说这玩意儿很宝贵,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还是她娘在时留下的,韦氏都不知道。
焕娘小心翼翼地把蜂蜡融了一小块儿,想了想还胡乱加了点家里用来点灯的棉籽油进去,接着小心翼翼地摸黑出了门,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加了棉籽油的蜂蜡一个个涂抹到了已经成熟的果子上面。蜂蜡色浅基本看不出来,棉籽油又油滑,洗都腻腻地洗不干净,反正这两样东西也吃不死人。
到了第二日,焕娘睡得略晚了些,起床心情就很好,难得让韦氏见了她的笑脸。
韦氏看她心情不错,连忙献媚似得又抱着孩子给焕娘看,这回焕娘没有冷待孩子,而是咬着唇,恶狠狠地掐了孩子的肥脸一把,此时不掐更待何时,她不会长留这个孩子的。
孩子被她掐得哭了起来,韦氏连忙抱开,却又不敢埋怨焕娘埋怨得狠了,只能道:“都是做娘的人了,你和孩子玩儿也要知道个轻重,下回可不敢这么重手重脚的。”
焕娘一想起这小野种马上就会被她送走,心情就更好了,扬了张笑脸儿对着韦氏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韦氏这段日子难得见她软和的时候,这会儿觉得以前的乖女儿又回来了,连连点头:“好,好,娘知道你是懂事孩子。”
但是焕娘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到这日午后。
到了中午刚吃完饭,就有人上金家家门来闹了。
韦氏先还摸不着头脑,开了门就给人劈头盖脸骂了过来:“光知道你们这家不干不净的,没想到竟然还要人命!”
说完还作势要打韦氏,金晖听到声音出来看,就看见姐姐一把握住来人的手,将那人推开了几步。
来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焕娘推了她一下,她就干脆坐在了焕娘家院子里。
只听她一声嚎哭,门外又进来了好几个人,还抬着一个面色煞白的人进来。
焕娘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于是略提高了声音,道:“你们无缘无故上我家闹做什么?再不走我就报官去了!”
那妇人擦了把糊在脸上的眼泪鼻涕,声音毫不示弱,压过焕娘的声音去:“你要报官?我还没报官呢!死娼妇还敢这样说!”
金晖见事情不对,连忙上前几步把韦氏和焕娘护在身后,问:“这位夫人,到底是何事?有什么误会你说出来,大家都好说。”
妇人看看方才被抬进来的那人,又看看金家三口人,用颤抖的手指着韦氏娘仨,哭道:“你们门外的梅子下了毒,现在我的丈夫被害得只剩下半条命,我要你们偿命来!”
金晖和韦氏听了一头雾水,刚要辩解,却有人抢先去梅子树旁看了,果然有几颗还未被摘下的果子,细看之下与正常果子不一样。
焕娘脑子一转,连忙道:“果子长在树上,谁知道是谁干的,我们自家也吃的,难保不是有人来害我家。”
不管是不是金家的人干的,证据总是在这儿了,那人的家人怎会放过,这时又有跟来的人说:“他路过你们家,口渴摘了几个梅子吃,才刚下肚就觉出不对,已吐了好几回了。谁做下的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只管找你家。”
周围又有人辨出是梅子上是蜂蜡和棉籽油,这时官府的人也到了,焕娘见实在兜不住,只好和官差去了,好过让他们去屋里搜查人赃并获。
第3章
那人看着严重,实则只是吐了几回,焕娘暂时被关进狱中倒也不怎么担心,等韦氏他们摆平了外面,再往这里送些钱疏通一下,自然会把她放出去。
天开始一点点暗下来,焕娘心里有些后悔,她这事做得确实莽撞了点,虽然她知道这两样东西吃不死人,可也闯出祸来了,平白惹来了牢狱之灾,韦氏捞她总也要花出去一笔银子。
正当焕娘惴惴不安之际,外面进来一个小衙役,左右一看,又盯着焕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径直向她走来。
焕娘只道这是要来放她出去,正要开口询问,却听那衙役清了清嗓子说:“你可是金焕娘?”
焕娘连忙应道:“我就是。”
“我们大人要见你。”
焕娘被这话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什么大人?”
那衙役却不开口,焕娘心中不安渐起,不会真要把她以谋害人命来问罪吧。
结果焕娘见到了一个上辈子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她一算时间,上辈子这会儿她还没见过他。
这人似乎是兵马司的指挥使,焕娘记不太清了,她倒也不是很熟,只是宋之镜与裴家交好,裴宜乐曾带着她见过,她还颇有些印象。算来她那时见到宋之镜的时候和这会儿也差不多,正是她刚生下儿子,裴宜乐还和她好着时。
没想到事儿不一样了,人却还是见着了。
想到那时的事,焕娘看向宋之镜的眼神就有些怜悯,可继而又想到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自身难保,赶紧又低下头,不敢旁生枝节。
宋之镜和裴宜乐差不多年纪,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若说裴宜乐是面如冠玉,霞姿月韵,那宋之镜就是真正的剑眉星目,看着比裴宜乐那只病鸡英俊多了。
焕娘低头垂手等着宋之镜说话,又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两眼,真是很可怜一男的了,人长得好看对妻子又情深义重,可惜遭天妒啊,偏偏裴宜乐这种经常病歪歪的人渣反倒妻贤子孝,过得不知比宋之镜好多少。
宋之镜既然是兵马司的指挥使,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底下的人有什么小心思,他一眼便能看出。这会儿见焕娘这闪闪烁烁的目光,欲语还休的神态,倒有几分摸不透了,难道焕娘也早有察觉,是裴宜乐让他借机来弄死她的?可是她眼神中的怜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竟是他看错了?
宋之镜也算年少有为,什么样的犯人到了他这里都得现了原型,可这会儿竟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只是事儿还得办,他和裴宜乐倒算不上有多交好,只是宋裴两家毕竟是世交,裴宜乐既开了口,他也只能先应下再说。
这案子其实是鸡毛蒜皮的事,本来用不着他来,但既是裴宜乐托了他,宋之镜也去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就他对面前这个女人的了解,可以说是又蠢又毒,不过也没有蠢到真往果子上涂□□,然而看裴宜乐这阵子病得起不来又一脸悔恨,巴不得亲手把她弄死的样子,宋之镜也不知道该说这个金焕娘什么好。
听说她给裴宜乐戴了绿帽子。
宋之镜喝了口茶稍一润嗓子,便道:“金焕娘,你家里的蜂蜡已然找出,因小小纠纷就欲谋害人命,你可知罪?”
焕娘的心“咯噔”一下,直往下沉,谋杀这罪名一旦扣上,她不死也只能被流放。
她才刚刚获得新生,难道又要被她自己作死?而且还是这么可笑的理由?
焕娘想起那天夏老先生路过对她说的话,果然应该听老师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要害人命的,我怎么敢?”焕娘脑子转得一向很快,垂死挣扎道,“那果树近来总有虫咬鸟啄,我涂了油和蜂蜡也是为了防这些东西,还请大人明查。”
宋之镜斜眼看看焕娘,并不说话。
焕娘想了想,又硬着头片说下去:“这蜂蜡价钱不菲,若真要害人性命,我何必要用这种不实用的东西,涂□□不是更好?且□□易寻蜂蜡难得,果子树长在我家门口,我既有杀人的心思,怎会蠢得涂蜂蜡引怀疑?”
宋之镜点点头,焕娘倒好一副伶牙俐齿,这案子其实根本不是多大事,那家就是看着金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装得严重些好多讹点钱。
要置焕娘于死地的是裴宜乐啊!
焕娘见他随便应着却不说话,心中的不祥感更重一分。
宋之镜心里也很是纠结,按裴宜乐说的,这女子坏事做绝,死不足惜,可这会儿审的这个罪名实在太荒唐了点。
依他所见,不过是市井之中低贱女子,做着娼妓的活儿还要将门面粉饰一番,这样的人本也就没有几分真心,既是对裴宜乐不贞,两人好聚好散也便罢了,裴宜乐又何苦借机非要杀了她。
宋之镜这样想是一回事,事儿却要办好。倒不是他要巴着裴宜乐什么,只是两厢有来有往,他也总有有求于裴宜乐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