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娘笑着反驳道:“我可没把刀架在顾德言脖子上让他睡,谁能想到他喜好那么特别,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连姿色平平的丫鬟都不放过。”
说完想了片刻,又对裴宜乐嗔道:“你们男人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不好,还非得去找别人的原因,这也是借口,那也是借口的,反正错都是我们女人的,今日这个勾引,明日那个设计,啧,真恶心。”
裴宜乐知道她又在借机讥讽自己,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笑道:“你这又是说谁?”
“谁心虚就是说谁。”
焕娘今日被许氏一气,心情本就不好,这时又忍不住去锤了裴宜乐一下,谁知焕娘半个人挂在他身上,两个人本就坐得不稳,她这一下打过去,偏巧裴宜乐也没躲,两人竟被带得双双栽倒到了地上,凳子出来“咚”的一声闷想,裴宜乐和焕娘也随之倒地。
焕娘倒还好,有个人肉垫子在下面,她再去看裴宜乐,只见裴宜乐摔下来之后竟双目紧闭。
一想到裴宜乐纸做的身子,焕娘有些害怕,也顾不得起来,一边拍了几下他的脸一边叫他。
见没什么效果,焕娘心里咯噔一下,该不是摔到哪里摔得人事不知了吧,要是裴宜乐有什么三长两短,做寡妇事小,曹氏怕是要和她同归于尽了。
焕娘赶紧就要从他身上爬起,手又被什么重重一拉,她一个不稳,重又摔到了裴宜乐身上。
焕娘看了看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再去看裴宜乐,他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笑着说:“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
“你”焕娘趴着又去打了他一下,更显无力,“你要躺在地上你自己躺,我不想”
“你不想?”裴宜乐斜眼看着枕在自己左臂上的她,“你真的不想?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焕娘将脸埋到他怀里,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他,眼中又是雾蒙蒙一片,软软地低声道:“那一会儿怎么办?”
“让她们进来收拾便是。”
郝氏和纪氏两人结伴过来焕娘这里的时候,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做事,看见她们两人过来,春惠便过来道:“两位奶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与我说吧,我们奶奶忙了一上午有些累先歇下了,等她醒了我立刻就与她去说。”
既不请她们进去,也不往里
传话。
再想到裴宜乐今日休沐在家,郝氏二人便有些懂了,纪氏年轻些,先就红了脸,道:“也没什么事,下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两人又退出去,慢慢地往回走,纪氏见郝氏少见地有些许心不在焉,便轻声与郝氏道:“六弟妹怎么大白天给三婶知道又要怪她不守规矩,净勾着六弟不学好。”
今日本也不是纪氏自个儿的事,而是得了空才陪着郝氏来的,没成想撞到这场面,虽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可这会儿正是快要到中午用饭的时间了,下午小憩时也就算了,才这会儿像什么样。
“听说六弟妹方才还去了五弟妹那里一趟,她累了也是有的,怕是真的正在休息。”郝氏听后轻轻道。
纪氏便闭了嘴,若郝氏有兴趣与她一同说下去也就罢了,显见是郝氏无甚兴致,她也不自讨没趣了,左右也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
一时两人无话,只默默地走着。
郝氏掩在石青色长袄衣袖下的手指紧了紧,从春惠上来说话到现在,她的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身边的纪氏在说些什么,她听见了一点,便也回了一句,说给纪氏听的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嫁到康国公府来已经几年了呢?
也不过几年,郝氏却要想上一会儿才能想得上来,或许还要再掰一掰手指。
但是一算她最早见到裴宜乐的年纪,她就能很快算得上来。
那一年,她刚嫁进国公府,裴宜乐还没到十五岁,如今他都快要十九了。
所以她嫁进来差不多已有整整四年了。
郝氏还记得她刚见到裴宜乐的时候,他才刚刚是个初长成的少年模样,带着那个年纪常见的锐气,却比旁的人多了几分恣意,身姿颀长,又有些瘦弱病态。
他站在她面前,朗声叫了她一句“三嫂”,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就在郝氏见到裴宜乐的前一天晚上,她才见到了自己的丈夫,沉稳、体贴,虽然在婚前已有几个通房,可对她也算温柔和善。
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谁知道就在第二天,第二天她就见到自己夫君的堂弟裴宜乐。
看着他的笑,郝氏的心动了动,就像是春天里顶着浸饱了雨水的厚重春泥也要冒出头来的嫩芽。
郝氏怕给人看出自己脸红,连忙低下头去。
等再抬头试着去看裴宜乐,他却已然走远。
郝氏小心翼翼朝他那边看去,他正站在老康国公身边,亲昵地说着什么。
她想平复了心情,然而每次看到裴宜乐却总是心绪难平。
面对自己夫君、面对众人的时候,她总是羞愧到立刻想掐断那颗嫩芽。
可是当自己独处或是看到裴宜乐的时候,她却放任又放纵自己,更为悉心地去照料那颗幼苗。
当年初见时的那颗嫩芽,不仅没有被掐断,反而一点点长起来。
它并没有长成什么参天大树,阴暗见不得人的地方长出来的东西,哪有那个机会。
那株突然破土而出的幼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了密密麻麻的藤蔓。
将郝氏紧紧包裹住。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只要是裴宜乐在康国公府的时候,只要是她的藤蔓能触及的地方,郝氏无时不刻没有在重重藤蔓的掩护之下,默默地看着裴宜乐的一举一动。
她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但是日积月累,郝氏也知道了裴宜乐的院子里有几个丫鬟、几个婆子,几个大丫鬟、几个小丫鬟,贴身跟着裴宜乐几个小厮
又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了裴宜乐早晨几时起来,夜里又是何时睡下。
裴宜乐的身子一直病恹恹的,他每场大病前郝氏就能推算出来,他差不多到了要病倒的时候了。
平时爱吃什么,不吃什么,郝氏更是一清二楚。
她不动声色地匍匐在裴宜乐身边,看着他一点点慢慢长大。
在烟儿出现的时候,她谨慎地一点点探出枝桠,然后终于成功将烟儿缠死在了藤蔓上。
连血都不见,她看着烟儿慢慢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具枯骨。
裴宜乐将来是一定要娶妻子的,正房夫人她不会去动,也不敢去动。
但谁让烟儿这个丫鬟先出现了呢?
曹氏蠢钝不堪,她只需在曹氏面前一提,再说些担心裴宜乐学坏的话,曹氏知道了烟儿和裴宜乐的事,心思早就急得往儿子那里飞,根本不会想到她是怎么知道裴宜乐那边的事的。
本也是可以把烟儿纳了通房就算了的事,在郝氏起了头的挑拨之下,曹氏又将所有恨都一股脑发泄在了烟儿身上,最终烟儿的性命葬送在了曹氏的手上。
烟儿死后,郝氏告诉自己,等裴宜乐娶了正妻过门,她就再也不做这样的事,再也不盯着裴宜乐在府中的一举一动,这是正妻该做的,她不过是在正妻进门前先帮他未来的妻子和曹氏管着裴宜乐。
管着这个慢慢长大的孩子。
然而她能伸出的藤蔓再长再密,也终究越不过这国公府去。
她不知道裴宜乐为了和曹氏赌气,在外面养了女人还生了孩子的事。
当事情揭发,裴宜乐为了那个女人义无反顾地被老康国公逐出府去的时候,她简直要发了狂。
她想质问曹氏为什么不管好裴宜乐,她又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和她生的孽种。
但是最后她也只能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四四方方的天。
后来的一切都不由她控制,她的丈夫和孩子们死于一场她从来没有料到的祸端,她又成了孤身一个人。
而那个女人,摇身一变成了崇恭伯失散多年的嫡女,太后的女儿,抱着她的儿子耀武扬威地进了康国公府,做了名正言顺的康国公夫人。
她失去了一切,她得到了一切。
第122章
日子很快就到了过年,往常焕娘都是和韦氏还有金晖一起过的,上辈子再不济也有韦氏在身边,如今韦氏不在了,提前去问了金晖回不回京城,金晖也说路途遥远来去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