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琬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转身朝隐蔽处躲去。
郭英似有所感一般朝宓琬先前所站的地方看去,却没有看到他希望看到的人影。
“我这是怎么了?”他捂着额头轻喃一声,“竟总觉得看到她了……”
“二少,你说什么?”
甘茂愁白了头,两鬓都成了雪白。
去年郭怀与郭英深谈,他在旁边听着,这才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认错了宓琬,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却也看不下去郭英各种寻而不得。不过一年,他竟似老了十岁。
虽然,郭英没有再把他遣去桑榆支得远远的,他却感觉自己离郭英越来越远了。
郭英什么事都与他说的时光,似乎已经是属于上辈子的了。如今,郭英有事都憋在心里,即便要说,也是与蒋成说上一两句。
郭英没有看他,只是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那株结梦花。
待树前的两个人离开,他才抬起步子朝树走去。
“二少,别耽搁了。朔王生辰,在府上设宴,时辰已经到了。”
郭英顿住步子,想到自己身边跟着的是甘茂,顿时没了心情,“为什么跟着我的是你?”
扎心!
甘茂收起自己被扎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母亲的心,“属下是奉世子之命……”
“好了。”郭英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大步离开。
宓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又看到他了,他比起以前来,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稚气,更吸引人了。
看到他对着那树出神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现身。
可她身上穿的是北狄人的服饰……
长长吐出一口气,靠着墙出了会神,才发现,夕阳已经完全没下,而她忘了哪条才是回晋江茶楼的路……
心里头还记着郭英曾经定下的规矩,北狄人不得在平城内留宿,遇见即杀。便沿路挑着暗处走着。忽听到有人唤她,吃了一惊,偏脸看去,却见一个摆摊的老婆婆正笑着对她招手。
“对,老婆子叫的就是你。小娘子,过来,吃碗馄饨吧?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走?还走那么黑的地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管遇上了什么大事难事,来吃碗热乎乎的又好吃的馄饨,包管你心情好起来。”
宓琬尴尬地站在那里,见小摊上零星的几个顾客都朝这里看来,心道不好。却又见他们看了她几眼,却没有半点要将她打杀的意思,反而对着她道:“是啊,一个姑娘家,不要走阴暗的地方,虽然平城治安好,也怕摔跤不是?”
宓琬这才发现,如今的平城,似乎与她记忆中的不同了。
她走过去,疑惑道:“婆婆不打我吗?”
老婆婆唬脸问道:“打你作甚?”
有食客反应过来,“这小娘子还当这里是一年前的平城啊?”
老婆婆长长地“哦”了一声,“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许北狄人在平城过夜的事情,早在一年前就废了。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两国交战,百姓无辜。我们恨的是北狄的兵,西戎的兵,又不恨北狄的小娘子……”她给宓琬装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要我说,不打仗才是最好的。看把这小娘子吓得……”
第83章
宓琬想说自己不怕,就是真正的战场,她也见过了。
可捧着碗,被碗里蒸腾出来的热气氲湿了双眸,喉咙里似有什么梗着,埋头静静地吃起来。
她想起,香雪似乎曾和她说过一嘴儿,平城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只是当时,她在想着别的事,没有在意。此时却被触到心里的一片柔~软。周围还有人再说话,她却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用机械的进食动作掩饰自己涌动的心潮。
平城会突然有这样的改变,是他的意思,还是郭怀的意思?
连汤汁也喝尽,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弯着微湿的眉眼,正欲付钱,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碎银子。平日里,她在部族里用不上,如今到了这里,她又将所有的银钱都交给香雪去购药了。
不对,不是所有。她的衣内还有五百两银票。可用银票吃一碗馄饨……这老婆婆一定找不开。
问了价钱,不过两个铜板……
从额前的发上摘下一颗小银珠坠,“婆婆,我身上没有铜钱,用这个能抵馄饨钱?”
老婆婆将手里的漏勺放入锅中,接过来定睛看了看,“哎哟,小娘子,这我可找不开!都够这里所有人的馄饨钱了。”
“那我便都付了吧。还想问个路,多的,就当我的问路钱。可否?”
“可可可。各位客官快来谢谢这位小娘子,她请你们吃馄饨。”老婆婆笑着将银珠坠收了起来,“小娘子想去哪里?啊,晋江茶楼啊。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左拐,再向前,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是了。不过,这个时候去茶楼喝茶吗?时候可不早了哦,怕是要打烊了。”
宓琬笑着向她道谢告别,“我去寻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人提及郭英,驻足细听。
“平城什么都好,只是平城的守护神,英武大将军,好男风。这一点不好。”
“你可别胡说。他怎么好男风了?”
“年近二十三,一房妻妾都没有。”
“就这?!寻常女子入不得将军的眼罢了。英武侯世子也无妻妾。”
“哪能啊?英武侯世子是因为失踪,被那董家女退婚了。英武将军可不一样。你怕是不知,两年前,将军有过一个小厮,那真是,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听说,将军还当众承认,非他不娶,这不是好男风是什么?”
“小厮呢?我曾远远见过英武将军,他身边没有小厮啊。”
“听说,两年前找英武侯和世子的时候,那小厮死在路上了。为此,英武侯府的人还将那小厮的尸身运回了京城,给予厚葬了。自那以后,再没人能近得将军的身了。许多人想给将军当小厮都是不成的。”
“要我说,死了也好。等时间长了,将军多见几个美人,便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将军喜欢男人又怎么了?他守在这里几年,你们谁没得他的好处?只是他看不上我们这些人,要不然,我把自己送给他也无妨?”
话风歪了……
说笑声,一阵阵唏嘘声,有为郭英的,也有为那个死去的小厮的,也有对好男风鄙夷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宓琬重新抬起步子,好似他们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一般。
死了……
英武侯哄骗郭英的方法原来是这个。
到晋江酒楼的路,不长,她却好似走了一年一般。
何时家的娘子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宓琬回来,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家的和香雪去点药材去了,让我看着主子,却没想着只一会没注意,主子就不见了。还好回来了。主子可吃过了?”
宓琬点头,“吃过了。他们可忙完了?”
“还不成。不过他们人多,晚上让我那当家的守着,你和香雪好好睡一觉,明儿个一大早就送你们出城。早上那些守城的人交班的时候最松散,迷迷糊糊的就能把人和马车给送出去。估摸着会有两大车东西。就你和香雪行吗?要不叫几个人送一送?”
“不必了。”宓琬拒绝,“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你也得记着,你们对这事完全不知,只当是寻常的买卖。”
香雪在北狄没有闲着,驾一辆马车不成问题。她只要跟在她的马车后面,便不会迷路。
何时娘子应了声。带宓琬回房间休息。
睡到半夜,忽听得外面动静。何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英武将军在敲门,你躲着点?”
宓琬“嗯”了一声,出神半晌,披着外衣出了门。
何时口里让宓琬躲着点,心里却是希望她能改个主意。听得她应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招了伙计去开门,“十有八~九又是被灌了醉酒,去把人扶进来。”
“扶哪去啊?往日里,都是扶到主子房里,今日主子在呢。”
何时叹了一声,“别问那么多,先扶进来再说。”
郭英整个人都压在伙计的身上,却还努力要把他推开,“我自己能走,嘘,甘茂在找我,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即便是喝醉了,他的面上也不见一点温度。
伙计战战兢兢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