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在马脖子上瘫成猫条,一双黄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宓琬。
郭英隔着雪障看着她,神色认真起来,“既是连旁人都看出我们之间的不同寻常,我们何必遮掩?你何不试一试?试着让我能光明正大地对你好。”
宓琬不服气,“遮掩什么?试什么?”想想又觉得不对,“讲道理,除了遮掩了我的身份,还遮掩了什么?而且,这件事,对我的影响算不得什么,他日我换上女装,他们便谁也不会识得我。倒是你,打算一辈子背个好男风的名声吗?”
山竹嫌弃地别过脸,粑粑麻麻真无聊……
你们都不陪你们的小宝贝玩耍吗?
它站起身,从马脖子上跳下去:好吧,不陪就不陪吧。伦家季几玩。
两个人对峙着,压根就没发现小猫儿不见了影。
郭英朝她走过去,“遮掩了我们的过去,还有我对你的心意,还有许许多多。以至于我不敢光明正大地对你好。即便一件武器,一匹马,一个茶楼都能成为他们说道的理由。如今他们说我好男风,我没有生气,反而欢喜,正好让我能光明正大地对你好。只要你我知道,我既不好男风又不好女风,只是好你便好了。那样的名声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以后我为你做什么都能以这个为理由。阿琬,我知道你心中对我当初的失信有怨怼,你就当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如何?”
宓琬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怪你。”
“那是因为你把过去都忘记了。”他抬手,将她发上还未化开的雪扫落,“你若心里没有我,为何会因为他们说这样的话而这般气恼。我开心,因为你在意而更开心。你以为,除了你,我还会爱上别人吗?”
宓琬默然。不得不承认郭英所说的话。
她从书外来,以上帝的视角看过郭英的经历,没有看到郭英爱上过谁。以他从郭英那里知道的过去来看,也知道事有轻重权衡,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转道去边境没有错,可偏偏造化弄人,他的转道让琬娘被逼到了绝境。
她与琬娘是同一个灵魂,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郭英不该瞒着她,虽然瞒与不瞒,并不会改变什么结果,琬娘照样会因为未婚有孕而不得不向司空复求救,照样还会发生后来的事,却能改变她的心情,让她有一个企盼,有一个支柱,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支撑。
“琬娘,我也在心底怪过你。怪你成了司空复的如夫人,怪你带着司空复的孩子死去。得知原委后,我又怪你什么都不曾告知我。若是知道你有了身孕……”尾音哽住,喉结上下往复地滚了几滚,“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似死了一般,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直到再听到你的声音,再看到你。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因为你活着,所有的怨怪便消失了。我再也不要过那种看不到你,听不到你声音的日子。后来,我对司空复起了疑,便在他身边安插了人,追你的那次,他先找到了你,我得到消息赶去让自己不至于落后于他。后来,那个人被他暗中处置掉了。”
宓琬听着心惊,心想若是那天只是司空复追来,没有郭英,会是怎样的结果,巴里和洛拉还能完好地离开吗?她还能不跟司空复走吗?
他在得知她死讯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兄弟的趁虚而入?心上人的无情背叛?
难怪书中,他后来要那样对司空复。而司空复那个人后来能稳坐淮阳王之位,被诸位皇子争相抢夺他的支持,自然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也不知后来总是被郭英压制着,是不是因为有对这件事的愧疚。
她终是软了语气,“其实,在我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前,只要没发生让我不得不离开的事,我不会离开的。文渊,你何苦让自己背上这样的名声?”
郭英好似只听到了那句她不会再离开了一般,又惊又喜,不确定地连问了三遍,“真的吗?”
“是。我现在不知道等我想起来之后会怎样决断,到时或许想要离开。文渊……”
郭英不想再听后面的了,只要知道宓琬现在不想离开便够了。激动地将她环腰抱起,转起圈来。
宓琬低呼一声,抱紧他稳住自己似乎随时有可能被甩飞出去的身体,低低地笑了起来。
以后会如何,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至少,现在她愿意留在这里做一个小厮。只此而已。
她没心没肺地想着:算了,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在意被人说成是好男风的人,她又何必纠结来纠结去的,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两人的大氅都飘了起来,如雪地里旋转的冰晶花,宓琬晕得闭紧了眼,煞风景的话停在了喉咙口。
山竹从雪地里冒出头来,嘴的两边飘着红绸,眸子变黑,又变回黄绿色,歪着脑袋看了看粑粑麻麻的位置,撒丫子跑了过来,围着两人转圈圈。
麻麻快看我,看我找到了什么?
粑粑快把麻麻放下来,猫咪不喜欢飞……QAQ
跑了几圈见他们都不理它,委屈地蜷成一团,与雪地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不知疲累的两个人。
举高高很好玩吗?你们的小宝贝很(也)嫌(想)弃(要)……
作者有话要说:山竹顶着一双蚊香眼:喵……
第38章 (捉虫)
郭英高兴得忘了形。虽然宓琬没有接纳他,却愿意留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承诺。
铁鞭早不知什么时候掉去了一旁,两人滚到了雪地里。
宓琬喘着气坐起身来,嫌弃地瞋了郭英一眼,“威震天下的英武大将军,竟然像个孩子。”
郭英笑而不语,只撑着头看她,见她腮红若桃,一双眼睛如被水洗过的星辰,娇瞋的模样妩媚动人,有雪在她的唇上化开,似让花瓣上沾染了露珠一般,格外红艳。
心头微动,坐起身伸手拉她,刚坐起的人又倒到了他的胸膛,见她双肘撑开他,微仰着头,眼带疑惑,他俯首向她凑去。
宓琬觉得自己应该要避开的,可他明明没有用力拉她,她却觉得自己的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竟觉得有那么一点期待。
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人唇间,几根胡须动了动,山竹一脸享受:这么爱你们的小宝贝吗?看在你们一起来亲本喵的份上,就原谅你们刚才对小宝贝的忽视了!
郭英的脸立时黑了下去。
宓琬抱起山竹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对着郭英眨了眨眼,在山竹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真是乖儿砸!”
郭英一脸郁卒:我为什么要抓一只这么碍事的猫?!
宓琬撑着山竹的腋窝,将它举到与视线齐平的位置晃了晃。
小猫生无可恋地别过脸去看郭英:猫咪还是不爱飞……
宓琬却是看到了它嘴角露出来的红绸,抽了抽,“儿砸,你咬了什么?”
山竹眼睛一亮,怎么把要给粑粑麻麻炫耀的玩具给忘了?
它将东西吐到宓琬的掌心,又歪着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麻麻看我找到的好东西,你的小宝贝咬了好久都没咬动呢!
宓琬仔细看了看,“儿砸,你咋喜欢上了一只羊?”
山竹乖巧地蹲坐在一旁,等着宓琬夸奖,冷不防被大氅的下摆挡住了视线,随后被人揪往了颈后的毛提了起来,“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郭英的反应太大,宓琬仔细想了想,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山竹在空中不安地甩着四肢:伦家不爱飞!
郭英见小猫不配合,只得将它放下,对宓琬解释道:“姜戎以羊为神,这该是姜戎王身上的东西。”
宓琬琢磨了片刻后得出答案来,“这个看起来像是抹额。”
郭英凝眉点头,“是抹额。只是,他会为了找一个抹额返回平城又在这其中受伤吗?”
两人都觉得这是个天荒夜谭的想法,对于姜戎王去而复返的原由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山竹在一旁立着,歪着毛绒绒的脑袋对着他们喵喵直叫。
见他们都不理它,便去宓琬的衣摆。在宓琬看向它的时候,它又撒丫子向一边跑开。
反复几次,宓琬和郭英都明白了它的意思,起身跟着它跑。
城门外宽阔的场地被大雪覆盖,郭英和宓琬还是认出来了这里是那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