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热闹的,要数天井正中央的一个戏台。
台下里外三圈,早已满满当当围了一众看客。台上那个瘦小的说书人,正讲的唾沫横飞——
“……国运气数已尽,天下霸主一时四面楚歌。眼看破城将军提刀杀进皇宫,霸主当即癫狂,竟然扑倒质子,当众将他……”
“将他怎了?”
“霸主那玩意儿大吗?”
“质子爽吗?”
……
台下一片起哄声。
台上小先生笑了笑,继续道:“原来霸主对质子早已情根深种,此举虽有私念,但更为激怒将领,以求痛快一死。”
“果然,将领大怒,举起刀就要朝那霸主砍去。岂料这时,质子却突然——”
“反扑了么?”
“质子那活儿又怎样?”
……
台下又起哄。
小先生依然笑而不答,尺板一拍,朝看客抱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方寸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谁料却是散场。所幸她眼尖,立马看见了那个小先生,准备追上去时,却被阿闲拉住。
“你要去哪儿?”
“我想知道质子到底怎么了。”
阿闲笑了笑:“想知道后续,下次再来便是,急什么。”
“没有下次,”方寸摇摇头,“我不会再来的。”
这里有百里琸的心上人,她才不会再来。
阿闲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摸摸她的脑袋:“来看我也不行吗?”
方寸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有点不自在,往后退两步,恰巧看见那个小先生跟着一个黑衣和尚离开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
阿闲见她面露遗憾,安慰道:“这里的东西也很好吃。我带你尝尝。”
方寸感兴趣的事情没了,也没有再玩的兴致。
她看看月亮,似是自语:“他们……该出来了吧?”
阿闲也抬头看一眼月亮,摇头道:“没有那么快。”
方寸惊异地看他。
阿闲笑道:“阿栖的客人,不到三更天是出不来房间的。”
“哦……”方寸又窘又酸,垂下头,“那麻烦你带话给那个大人,我先回家了。”
“不再逛逛?”
方寸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准备离开。
“哈哈哈哈,鱼美人,你再渡一口,爷今晚一定好好疼你!”
一阵肆意的调笑吸引了方寸的注意。她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馄饨摊前,一个红衣小倌跨坐在客人身上,正衔着一只馄饨,缓缓诱惑客人来咬。
而那个客人———
方寸乌瞳一瞪,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谁了!
三院的五姨父——方尺他爹!
第9章 深夜秘事
那晚方寸独自回家,惹得方瀚海等人一通好找,幸亏左凝同派了一个小厮回家打探,不然就要去衙门报案了。
对于此事,方金枝本来是想当着左凝同的面将方寸严厉苛责一顿,但当方寸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时,方金枝顿时心领神会,终究自己忙赔不是,生怕方寸把她仍然挂念赌坊的心事说出去。
不过,毕竟给人家添了麻烦,方金枝觉得应该表达歉意。她知道左凝同方瀚海父子有三更会谈的习惯,于是每晚亲自搬弄几道精致茶点,让方寸给他们送过去。
方寸自从那晚回来之后,情绪更加低落。不仅白昼惫懒不出,有时夜深人静还在房内偷偷哭泣。
方金枝发现,每次叫她去送茶点时,她都是眼眶红肿,泪光闪烁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然而,每当方金枝问及原因,都被方寸含糊过去。
于是这晚,方金枝目送方寸出了玉蝉院,左环右顾无人后,悄悄流进了方寸的房间。然后便惊异的发现,原本一直被方寸挂在床头的百里琸的画像,居然不见了!
她又惊又喜,感慨女儿痴梦已醒之余,择婿之计也顷刻既定。
方寸这几日还沉浸在“失夫”之痛中。先是绞尽脑汁思考百里琸为何会是断袖,忍不住又遐想自己与他在一起的幸福场景,可理智又告诫自己应该赶紧放手……可是,五年的单相思怎能说放就放?她就是喜欢百里琸怎么办?无法排解心中积郁,唯有哭一场才觉得心情稍畅。
方寸心不在焉地走着,被石子绊了一下。一回神,发现四周黑布隆冬,居然走错路了。
此时正值三更,方宅除了杂役院和五院,大都在二更天便歇息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准备寻着光亮处重新返回,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声音。
这声音颇为怪异,先是“吱呀吱呀吱呀”,后是“嗯啊嗯啊嗯啊”,像是风吹得湖面上船摇浆摆,人在船里调笑打闹似的。
方寸想:这么晚还有人戏水?不禁起了一丝好奇,便顺着那声音走过去。
“娘子、娘子……”
“金郞……快、快些……”
……
渐渐走近,方寸听了个清楚,立即明白是什么事情。
哪有什么湖啊船啊,分明是一个庭院。金郞?莫不是四姨夫齐金的住处?
方寸听得脸红,转身准备离开。
“……百里琸,老子早晚要干死他!”屋内男人突然闷吼。
方寸听见“百里琸”三个字,立马停下脚步。
“金郞……那人现在、如日中天……只怕、啊……”
“挡老子的财路……就算是皇帝、老子都要干!”
“……金郞……准备怎、么……”
“哼、娘子还不知道……他是个兔儿吧?” 男人低低笑道。
“啊……”
“五哥上次逛楼……看见他……” 男人粗喘,“搂着个小倌……欲罢不能呢……”
方寸猜测这个男人说的五哥,应该就是五姨父刘勇。
“那人清玉风貌,居然——”
“好看有屁用!……他能有为夫,弄得娘子开心?……”
“讨厌……”
……
方寸退出来后,一直在回味刚才听到的话。她知道方宅里的姨父姨爹都是做生意的商人。却没想到这位四姨父居然跟身为太子太傅的百里琸有联系,而且还是恶交。
虽然不知道四姨父要怎么坑害百里琸,但她觉得只有提醒一下百里琸,她才能安心。
断袖……就断袖吧,她还是放不下。
正想着,旁边小叶黄杨林里突然簌簌抖动。方寸正惊异莫不是蛇虫狼鼠,准备避开一点。却听闻一阵窃窃私语。
“尺哥哥,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方寸心道:方尺?
“难道你想看方千得意的样子!?”
“可是……大姨婆上次没有追究我们遮门匾的事……我们不用把兆妹妹拉进来吧……”
“蠢材!那个老太婆巴不得我们那么做,帮她挡厄运呢!”方尺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放了方兆可以,只要你去把那个‘流女’的拿来……”
方寸一惊,他们说的“流女”不就是自己么?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她准备等他们走后看个究竟。这时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
“有人来了。”
“弄好了!”
“撤!”
小叶黄杨林簌动几下,顿时没有声音。
方寸站在路中央,也莫名想要躲起来。遂干脆藏在路对面的小叶黄杨林中。
“珠儿、珠儿!”一阵急切的男声。
“少爷既然情义已绝,还追着奴婢做什么。”娇柔的女声似带着哭腔。
“珠儿,你好好听我说……”
“少爷既不想娶珠儿,也不许珠儿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珠儿,我一直以为你伶俐聪慧,明白事理,跟别人不同,怎的——”
“怎料我也爱慕虚荣,望攀高枝对吧?” 女子冷笑两声,“少爷,赤珠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你,可当年我适逢出府婚配,是你苦苦哀求,亲口承诺,我才毅然留下来。五年床榻相伴,三度为你遗子。如今我幸得再孕,你却妄图自毁当初诺言,你说,这算什么?”
“珠儿!我现在正是建业之时,实在无暇成家,我不是不娶你,是让你再等等……”
“等?”女子冷笑,“等到我怀胎十月,还是等到我人老珠黄?”
“孩子总还会有的……”
“云苍少爷!”女子冷冷打断他,“承蒙你恩宠多年,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相见!”说完,女子痛哭着跑远。
“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