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难安(19)

方金枝叨唠半晌,发现方瀚海默不作声,怕这位稳重弟弟嫌她啰嗦,遂止住抱怨,“瀚海,你找寸寸有事?”

方瀚海微微垂眸,脸上少见地闪过一丝犹豫:“今日正好出门,便想带方寸一起出去透透气。不知友无姐夫……”

“好啊!”方金枝正为女儿受困之事发愁,救星就来了,忙不迭应承,“有你照顾我放心!不用管你姐夫,这事我做主,你们尽管去。”

**

虽说深秋已至,人们还是习惯午膳后留在家中休憩养神,所以街上行人并不多见。

方寸久未出门,丁点阳光都承受不住,方瀚海便买了一把伞,跟在她身后默默撑着。见她投向食摊的目光格外热烈,又把琳琅满目的零嘴陆续塞她满怀。

炸糕、花饼、冰酥……

倒不是方寸午膳没吃饱,只是饱受禁足之困,她迫切想把损失补回来,看见什么都想要。

方瀚海并不介意她的“索求无度”,她笑靥如花,他便如饮甘泉。他把这种微妙的心境理解为赎罪效应,唯独目光扫过她肚子时,不觉敛了脸上笑意。

“舅舅,这好像不是去城西的路吧?”

出门时,方瀚海说带她去城西新开的投壶戏馆赢钱转运,可拐了几个小巷,她居然看见金泽城闻名遐迩的“趣衣铺”,此铺仅坐落在城西的“妇乐一条街”。

而说到“妇乐一条街”……

据传,只要女子进了此街,再出来时就会被人当瘟疫般躲避不及。要是进去的是未成年女子,该女一生都会嫁不出去。

因方金枝耳提面命的告诫,这条街也是城西地界,方寸少数不敢涉足的地方之一,比青楼男倌还要令她忌惮。

发现是“禁地”,方寸立马警觉起来,赶紧向旁边人求证。

方瀚海收起偷偷打量的目光,语气平静:“此是捷径。”

“可这条街……”方寸咽了咽,把唇上一圈糖渣都舔干净后,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方瀚海像是明白她的顾虑,解开出门时就备好的包裹,长臂一挥,展开一件黑缎斗篷。

“穿上它。”他又掏出两张面具,“还有这个。”

方寸看这齐全装备,惊得下巴快要掉地上。

“舅舅、反正有时间,要不我们折回去,重新……”

“不必再折腾。”方瀚海将她拉至屋檐阴凉处,收起纸伞,开始给她穿戴,“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我们。”

方寸将信将疑,总觉哪里不妥,但对神秘禁地也存探究兴趣 。便不再多问,任凭方瀚海搬弄。

然而二人跨进街道不足十步,领路的方瀚海就停了下来。

方寸头碰在他后背,赶紧扶住面具:“舅舅,怎么不走了?”她见方瀚海半天不答话,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医妇妙手”。

这是什么鬼?!

方寸书没读多少,见识也不多,正要向旁边人请教。抬头就对上方瀚海深沉注视的眼神。

面具下,他的一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璀璨灼亮,像是藏有某种情绪,恼怒的、难过的、怜惜的、悔恨的……交织在一起幽深难测。

方寸被盯得发毛:“舅舅,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方瀚海眼睫轻颤,视线再度落在她的肚子上:“我也是为了你的名声 。”

“唉?”

方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位舅舅是不是在跟她打哑谜,欲再问。方瀚海却抓住她的手腕,快步走进医馆。

待那两人身影完全没入医馆,妇乐街口的一条巷子里走出一个明艳少年——正是方家小少爷,方尺 。

不知是见到仇人分外生气,还是逮住敌人把柄太兴奋。他紧握的拳头隐隐发抖,手中的石环都快被捏碎。

“去,盯紧他们,别漏掉任何细节。”

小厮畏惧地朝街内看一眼,咽咽口水:“尺小少爷,那街男人去不得呀……”

方尺怒目而瞪:“你是要我把你变成女人?”

小厮背脊发麻,只差没跪地上:“不不不,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快滚!”

小厮屁滚尿流跑远,内心哀叹:他是造了什么孽,服侍这个么变态至极的小祖宗!逛完男色馆又闯妇人街,跑完这单就撂挑走人吧!

第18章 蔡氏寻凶

这天天刚破晓,方府守门小厮慌慌张张冲进议事厅,向老管家禀报急事。

“……尸体横在大门口,直嚷着要我们交出凶手,还说巳时知府就会来抓人。”

管家道:“这件事月余前已经摆平,怎么又来闹?是银子给的不够?”

“小的开始也以为是来讹钱的,好言语让他们进门议事,可他们死活不肯,倒真像是来讨说法的。”

“哼!他们要有心伸冤,当初会在字契上签字?嘴里喊着抓凶手,只怕要狮子大开口。”

“那怎么办,我们要再给封口费?”

管家朝小厮脑门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赤珠贪嘴死于饮食不忌,当初是念在她在府里服侍多年的份上给的一些补偿,跟他们讲的是情义,不是条件!再说错就滚蛋!”

小厮委屈地捂住脑袋连连点头。

“黑心的饕餮,不给点教训还真把我方府当金银山了!”管家恨恨骂了一句,吩咐小厮,“找几个打手,先把人悄悄捆进来,莫让天亮被人瞧见,丢了方府颜面 。”

小厮刚领命离开,另一个小厮又风风火火跑来。

“方管事,不得了了!老夫人得知蔡氏夫妇携尸闹事,大发雷霆,要府里上下速去一方厅议事哩!”

管事眉须一颤:“老夫人怎么会知晓蔡氏夫妇一事?”

“是老夫人跟前的紫梦,”小厮喘了口气,“紫梦今天要去桐山采茶,阳前露重要赶时辰 ,便起得早,谁想出门就看见蔡赤珠的尸体,竟当场吓晕过去。事情就传到老夫人那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管事听后觉得头大,直拍大腿:“唉!看来今天的事包不住了!你去一方厅帮忙,我这就通知大夫人!”

**

“你今天又闹什么脾气?全府都要去报道,你凭什么特殊?”

玉蝉院东厢房,刘友无站在方寸房门前,气得脸色铁青。

主院的小厮刚来通知,让他们速去一方厅议事,特别交代所有人必须到场。哪知方寸又闹古怪,躲在房里死活不出来。

说到古怪,上次她跟方瀚海出去后,整天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撤了她的禁足限制也不见她出来蹦跶。因这些天忙着书院聘职的事情,他便没功夫探究她神神秘秘在搞什么。

然而今天事态紧急,她还如此作妖,忍耐多时的好脾气被消磨殆尽,他已有了让戒尺兄出马的冲动。

一旁的方金枝似乎看出夫君的心思,赶在他行动之前,忙挽住他的胳膊替女儿解围:“友郎啊,或许寸寸今天真不舒服,我们就不勉强她啦。咱们抓紧时间先过去,外婆那里我会解释。算账教训什么的,我们回来再说好不好?”

刘友无听夫人娇声软语一阵酥颤,被方寸扇起的怒火登时烟消云散。

他搂住方金枝,朝方寸房门甩袖子:“散会回来我要抽查《女孝》,你好自为之!”

方寸竖着耳朵,听见爹娘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掀开裹身被单,长舒一口气。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她何曾不想出去透气凑热闹?奈何妇乐街“瘟疫”缠身,她怎么忍心祸害爹娘?

只当那位舅舅是老实巴交一个人,万万没料到睁眼说瞎话、口是心非的本领他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问清事情真相就自作主张把她带去那种地方,他从行为上表露出对她的嫌弃与不信任。说是为了她的名声,分明是怕自己做出未出阁的丑事,败坏了方府的名声罢了!

如果不是这样,妇医馆这种毁声誉折阳寿的地方,他会诱骗她去?

谎话说的一本正经,关心装的真情实意。

舅舅不愧为舅舅,还真的是她的长辈!

方寸冷笑一声,抓起食盒里的薯糕狠咬一口。

不过,那天医馆里夏大夫煞有介事的反应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与百里琸根本没做什么,撑死碰了个嘴,然后抱了抱,回来也没什么不适。那大夫怎么就左右换右手,又是扒眼睛,又是卷舌苔,望闻问切给她查了个遍?

更要命的是,还开了一盒药丸,嘱咐她三日一颗,忌见光,忌见风,未免传染,还忌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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