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江湖有点苏(85)

苏缨心底微微一寒,觉此事必与陈云昭那日临别所言有关。

朝长安的方向一望,碧云天阔,远远的莽莽然一线,无垠的旷野上,竟真有一队车马的影子。

一般举家迁徙,大多会照顾家中老人孩童,避开曝烈的天气。

而这家人却顶着日头赶路,不多会儿即与苏缨二人擦身而过,一队几十匹马,托着沉甸如山的大箱子,家主人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

足走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辆车才走过去。

苏缨再往北走,不到一个时辰,竟又遇到一队这样的车马。

她扪马长思,眉间渐有忧色。

春生见她执意北往,一时劝不住,少不得到处去打听消息,这里听一点,那里收一点,终于在晚上憩在河洛府附近时,在一队从北来的商旅处听了些真切。

他劝苏缨:“姑娘,现在长安是真的不能去了。”

春生虽才跟她走了没几日,但是常笑嘻嘻的,又害羞内敛的一个人,极少肃着脸说话。

他一边劝说,嘴唇不自觉的发着抖:“俺打听过了,这些天,从长安往外迁家的,是些百年老族,家里不是做官的,就是挨着些关系的,还有天家的亲戚。俺特特问了长安做买卖的,说几家百年老宅都卖了,便宜得跟捡一样,姑娘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长安一座院宅,抵旁处十间、一百间。

长安的某一家贵族可能会在家中遭遇异事时,不明不白得就抛售宅院,举家远走。

但是两家、三家、十多家都在同时这样做,就反常的太诡异了。

见苏缨虽听进去了,但没有改道的意思,春生只差哭了出来。

“姑娘,实话给你说罢,俺前些年,听说幽州也是这样的,先是富贵人家迁走了,然后是有些关系的老百姓迁走,最后是家里有些资产的赶在胡人劫掠前跑了,留下的人,死的死,残的残,男人被砍头,妇人被奸淫劫走,尸体投到河里,连河水都不流了。”

“如今长安也这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姑娘可听俺一句,不会错的!万不可再往前了!”

苏缨听到这里,已是齿关轻扣,心底发冷。

她虽年纪尚还稚嫩,但并不是不知晓世事的人,小时候,家里请过先生教她识字,读的几本书,自古以来朝代更迭之事也略知一二。

究竟沧海横流之际,个人的性命算什么,也清楚。

况且,从前她也听过幽州遭外族屠戮那事的。

若说幽州地处偏远,紧挨着外族,遭屠戮是边境的偶然冲突。

那今日连长安的高门都在抛弃祖宅远走,事态究竟恶劣到了一个什么地步,竟无法想象。

她对春生道:“这样吧,前面也到河洛府了,余下的路我也认得,你就先回去罢。“

春生不妨她竟独自也要去,百般劝说,也无济于事,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

苏缨又借了纸笔,写了一封家书,给父母报信。

递给春生,又给了他一些钱财。道:“你速速把这封信,替我送到西陵东郊苏府,交给一个叫张大柱的门人,说是苏缨送的信。这事最要紧,你替我办成,我感激不尽。”

春生见她神情郑重,知她意已决,万般无奈,只得应了,珍而重之揣了信。

两人天明时,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分道而行。

苏缨只剩一人一马,换了新的照身帖,依旧走官道。

越近长安,山雨欲来的氛围就愈发浓烈。

时值七月,正酷烈时,长安地处关中,背倚终南,天气依旧晴朗,万里辽阔,无一丝云彩。

官道上人自北而南的人,逐渐多起来。

自南而北的,稀疏寥落。

这是第一波消息灵通的已经走了,有些聪明眼尖,六感敏锐的,渐渐觉察出些什么,也开始活络心思,逃难去了。

只见路上行人,大多的神形坠坠,脸黑眼青。

虽人多,却鲜少有人谈笑,百步之内,唯闻车轮滚滚,驴蹄答答,脚步切切之声。

繁华博大的长安城,巍峨高耸,如在云端的城墙,就这般出现在眼帘中。

苏缨驻马坡头,遥望长安。

……

刘叔给的接头点上,这一日傍晚在长安城外某一处偏僻客栈,住在指定的天字一号房中,若有信的话,会有人送来。

日将暮,苏缨便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再进城。

她连日舟车劳苦,脚下已磨起了茧,双腿之间,挨着马鞍之处更是皮破又磨,磨了又破,早就红肿一片,虽给店家要了水洗澡,愣是赤足站在浴桶旁,久久不敢踏足热水中去。

她用足尖试了试温度,小心翼翼往内探,注意集中于对抗可能出现的剧痛,以至于没有听见门扉间响起的轻轻叩门之响。

苏缨头发高挽,站在桶侧。

一双常裹于锦缎,金装玉裹的足尖,底色白嫩得像大块羊脂玉雕琢而成,此时红是一片、青是一片,还破了皮,不多时,她额间已密密起了汗,脚下没踩住一滑,热水直接浸没腿根,大片破皮的皮肤直接入水——

尚未准备好接受疼痛的大脑一麻,痛呼出声,尾音颤抖,听来极是痛苦。

就在她呼出声的同时,门上又厚又重的门闩被人一掌击开,一门骤开,冷风一下子窜了进来。

她脸色霎的雪白。

再度惊呼出声,立刻藏在了水里,只露出一颗头。

只见门闩猛地碎裂开,门推半扇。

她看见来人,怔住了。

那人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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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浴红衣鸳鸯相对

本满握着一把青丝, 尚未及挽,这下垂落在肩, 半截入了水。

身上擦破皮的伤被热腾腾的水一泡, 其滋味难以言喻。

苏缨登时双目泛红,眼前蒙上薄薄雾气, 然而她尚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手握着木桶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推门的人——

来人身形清矫, 风霜落拓,氤氲雾水之间,隐约见他熟悉眉眼,正是久别的燕无恤。

多日不见,他似瘦了些, 风姿却不减, 卓然若皎月青松。

他一手推在门边上, 往里看来。

水汽袅袅,一把青丝如瀑披落,肩头玉琢似的一片莹然。

他面色一改, 立刻又合上了门。

“砰”的一声,似比震破门闩的力道更大些。

那薄薄的门扉, 十分可怜的颤抖几下, 好歹没有被他没有把住的力道拆下了。

苏缨被吓得脸色唰得雪白,又反上一层直接晕染至耳根脖颈的红潮。

此情此景,已大大超出了她能想到和处理的情景, 她想要从水里出来穿衣服,奈何下水踩滑的时候太急,扭到了足,兼双腿伤处被热水浸泡疼痛,勉力一站,腿下一软又跌进去,一阵水花声响。

急得快哭了。

屋子是天字一号房,陈设精美,灯火亮堂,门上透光的,隐隐看见他的身影还在门外,稍远了些,又近了点,又转过了身。

门扉再度被轻轻叩响,传来温和而低沉的声音:“阿缨,怎么了?”

苏缨据实道:“腿伤着了,疼,站不起来。”她恼羞而怒,抱怨道:“你怎么忽然就来了,也不敲门,吓着我了。”

“……”

燕无恤无言以对,讷讷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见屋中依旧没有动静,唯恐她真的伤着哪里,关切道:“是不是扭伤了?你运潮汐明月诀,过血海、阴陵泉两个穴位试一试。”

“……”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

“血海、阴陵泉在哪里?”

“……”

眼见场面要僵持下去,忽闻楼中有脚步声响,燕无恤道:“我进来了。”

苏缨吓得面上红潮尽褪,小脸煞白,惊呼:“不要!”

然而那人似未听闻,推门的声音已响了起来,她惊吓之下,往水里钻,又拉过自己的衣裳,顾不上会沾水,兜头兜脑的盖在头顶上。

门扉开了,重又合拢。

气流从门间灌进来,吹的案台上的烛火不住上下跳跃,火光微微颤动,阴影摇曳。

一桶热水,顶上盖着柔软的绯衣,随水潋滟浮动。

雾气、水汽、热气、香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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