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品武勋,等用于抚顺司的廷尉,若放在以往,要各种朝廷组织的小武试中“百战胜”的年轻人才有希望获得。一年也不过十来个,分到每个楼,也就一个,还要十家争抢。
天泽会武一次拿出十个武勋,叫白玉京的一百二十武家都红了眼。
虽说以实力最强的太初楼对战很弱的清歌楼,有内定太初获胜之嫌,但是十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是当清歌楼去搏一搏,也有不少武家愿意舍命尝试。
太初楼的统领云未晏,更是成了风头无两、炙手可热的红人。
太初楼十武家,三十个属家,无比献上珍宝,笼络巴结,希望能得到统领的青睐,让自己儿孙有一战成名的机会。
苏缨暮时到的会武之地。
此次天泽会武在去年刚落成的九守殿。楼宇恢弘,玉阶有千数,炽红烧霞毯绵延数里,数千守备巡卫戒严,几步一岗,刀戟为门。殿前众武家的车马更是水泄不通,一个时辰也往前挪不了多少里。
苏缨有武勋,又是此次对阵的清歌楼统领,不必殿前解刀,走侧边“灵霄道”。
华衣曳地,拾级而上。
两个随从,在身后抬着二十斤重的龙雀刀。
刀要交给黄门一同保管,比试时方能请出来。数个宫娥将苏缨带入偏房,仔细摸索,又将她贴身安放的峨嵋刺取了去。
就连发上的金簪,都要先解下来代为保管。
苏缨得以进入九守殿正门的时候,浑身上下已摸不出一点尖锐的物事。
九守殿高入云霄,宫门敞阔,天人一样的仙娥出入其中,五丈宽,两丈高的红铜编钟撞出清风雅乐,金盘上盛满了琼浆玉液,瓜果珍馐。
殿内宽敞博大,宫娥挑着宫灯在前,为苏缨引路。
她只有武勋,没有实职,不可靠近主殿。
宫娥引路去了侧殿。
落日时分,宴席将开,火红的暮光与烛火亮光交织,回廊漫长,又因背着光的缘故,格外昏暗。
宫娥似乎看见眼前有人,偏开身去,躬身行礼。
苏缨侧让开,只见一高大青年,鹤姿竹态,身着青玄相间的官服,腰悬三品青绶,面容白皙,清瘦俊朗。他与身后的下属低语,声音低沉,没有看见苏缨。
苏缨却清楚的看见他飘逸如仙的侧颜。
当即,如遭雷击一般怔在当场。
苏缨回过头,见他的身影转入拐角,问宫娥:“这位大人是?”
宫娥深深低头,留给她一个昏昏暗暗的额头:“这位是抚顺司的司丞。”
苏缨慢慢点了点头,随着宫娥继续往前走,她感到一股凉意,聚在心间,又慢慢的发散,往四肢百骸。她的手指开始微微的颤抖,脚下如踩入深深的软棉,前方回廊,仿佛通往幽暗深邃的修罗境——
“这位是抚顺司的司丞。”
他分明是已经“死去”的李揽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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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举盛会群雄毕至
苏缨记得, 在莫川上和燕无恤一起的最后一夜,他曾经说过——
刺杀孙止水一事, 从起意, 到刺杀,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朝中之人会很快就知道了这是青阳子的传人做下的。
抚顺司廷尉沈丁在找到自己的时候,凭借青阳子名满天下的绝云负青手,以及自己身上带的梦里抱月剑, 便认定了自己是杀害孙止水的凶手。
浮游山下悬村中忽然出现了白玉京人。
燕无恤说,李揽洲是他唯一的好友,莫逆之交,情同手足。
燕无恤说,在他身边有一张网, 将他在意的都一一除去, 将他一步一步逼到了绝境。
……
寒意噬骨。
苏缨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她经历单纯, 自小被娇惯长大,不知人心之险,不明世间之恶, 一向觉得江湖中的所有一切应当就像是话本中所写的一样,是分善恶、友敌的。
同样, 于感情上, 应当情真意切,忠贞不渝的。
然而自从来了白玉京,先是经历目睹燕无恤与旁的女子交好之惊怒, 再是知晓李揽洲竟是自己最厌恶的“抚顺司司丞”之惊惧。一时后背发凉,满脑袋浑浑噩噩,脚步虚浮,不知何时到的偏殿。
清歌楼先到的几个统领见她至,围了过来。
见她面色煞白,仪态萎顿,惊魂未定,偃师师心细如发,拦住了聂元慎等人,一臂搂住苏缨,将她带到座椅上休息,递上温茶。
聂元慎在后探头探脑,问:“九守殿内有鬼不成,为何这小统领跟见了鬼一个模样?”
阮家老家主拄着拐杖过来,从袖中掏了良久,掏出一块桃木符:“白玉京修在终南山阴,风水不好,好在老朽有所准备,快……快把桃符给她戴上。瞧这吓得,小脸儿煞白煞白,可怜见的。”
楼明月倒是浑不关心,只笑嘻嘻的过来凑热闹:“瞧把你们忙得,要不要我用胡琴拉一曲辟邪调?”
偃师师将他们逐个赶开了,轻抚苏缨之背,将她慢慢安抚下来。
花隐娘在一旁酸酸的道:“还不知赢不赢得了呢,瞧她巴结的模样。”
偃师师只作未闻,低头观察着苏缨的脸色,见她逐渐好转,颊上青白退却,回复了红润的颜色。
苏缨喝下两口热茶,待觉得好受了些时,一抬头就看见了偃师师满含关切的面容。
当即又一惊:“多……多谢你。”
偃师师微微一笑,也不多问,远远的坐下了。
花家家主花隐娘是个促狭的,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香气氤氲,凑过来对苏缨道:“统领,她巴结你哩。不要理她,这人最古怪了。”
苏缨唔嗯含糊,埋头喝茶,只作未闻。
武试在太阳落山之时拉开了序幕。先是祭祀昭告,献了三牲太牢,仪式与宴会过后,便是武式。
天子年迈,宴罢,特意召见了云未晏说了几句话后,便摆驾去了寿阳宫。
苏缨作为清歌楼统领,在武试台畔,有一个绝佳的位置。
戏台子一样的武试台,地面是坚固的汉白玉,围了一圈鸡翅木栏杆,四角有巨大的石柱,柱上鼎大的铜缸里注满了香油,燃起烈火,再加上数千支灯烛,照得武试台上亮如白昼。
旁侧单设了兵器架,苏缨的龙雀刀也在其中。
吉时到时,九守殿外的大钟撞了十二响。
一行黄门捧着代表武勋荣耀的铜印和官袍鱼贯而入。
铜印在火光的照耀下,噌然发亮。
苏缨身后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清歌楼众人皆在议论,为何天子会在宴中单独召见云未晏,必是已然内定,清歌楼不过作个陪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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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惊满堂清歌未晏
一个黄门站在台中央, 先宣读圣旨,又昭示规则:武试分为十局, 各自对阵, 胜者得鱼符,十局以后, 鱼符多的一楼摘魁,若双方持平,则两楼的楼主决胜负。
规则宣布过后, 苏缨背后又是一阵哗然——清歌楼这日十家嫡系都到了,老老少少,数百目光都凝在她稍显瘦小的身影上。
苏缨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规则,一时也是着慌,举目前望。
对面十来丈, 与她一样阵仗的琉璃盘螭汉白玉座上, 坐着太初楼统领云家大公子云未晏。
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只见墨发高挽,身姿疏懒,斜靠玉座上, 雪白的锦衣华服似皑皑深雪一样堆在他的身上,如云中酒仙, 说不尽的慵懒潇洒。
与正襟危坐的苏缨对比鲜明。
一边是无尽的自信, 自傲,侠气,酒气。
一边是艳丽华服, 金玉琅玕,灼如芍药,富丽堂皇。
满殿之人,上至皇亲贵胄,下至二楼诸人,成百上千的目光,都凝在二人身上。
感受到人群的注目,云未晏缓缓直起上身,提一口清气在喉,敞口道:“溯逆旅而上,寻江湖盛景,今日群雄毕,快哉快哉。太初诸公听我令,不求蟾宫折桂,但求酣畅淋漓,痛快一场!”
太初楼的位置迸发出一阵气势雄浑的山呼,顿时士气高涨。
“苏统领!”
“统领也说点什么,为大家伙鼓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