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今天吧,我还有个会,先让司机接你过去。”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盯着一件衣服也不觉得多累,这会一个电话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今亦一直觉得,父母对孩子,不过是两种感情,要么爱的真切,要么爱的虚伪,这位显然是后者,但偏偏他愿意演这场戏,又不肯让她这个对手下场。明明没有观众,却仍旧演的这么真情实感。
今亦关好门下楼,找了处阴凉地方站着等司机过来,一边给顾清野发消息。
——下午可能不会回去吃饭了。
想了想,似乎还要解释几句。
但今亦打了删,删了后继续组织语言,却还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
这件事情,要是认真说起来,得从她小时候开始说,那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了。
这么想着,今亦干脆放弃,还是找个时间面谈。
顾清野似乎也挺忙,回复她的消息有点慢,他问她是不是约了同事。
很快又补充了一句:男的女的?
今亦忍不住笑了。
——跟一个亲戚吃饭。
过了会,顾清野回复:哦,那就少吃点,留着肚子,今天我们聚餐,这家店烤鸭不错,晚上给你带只回去。
——好。
今亦回完消息看见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揉了揉站的发酸的小腿,司机替她打开车门,她看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父亲的司机,胆子格外大地上了车。
她跟那边鲜少有联系,自然也不认识他的司机,但这人显然也是不认识她的,张口就叫她“许小姐”,今亦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父亲许文,这人以为她是随许文姓许,却没想到她是随母姓的。
车里安静的很,司机并不健谈,也没问七问八,老老实实地开着车。
没多久,今亦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顾清野问她:那今晚能去你家吗?
顾导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深度。
两人第二次谈恋爱,顾清野总是把握不好度,也不明白界限在哪里,像上次他自作主张带着今亦去他家睡,今亦就不大高兴。从那之后顾清野就学乖了一点,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平时去她家吃还是去他家都总会特意问她一句,以示清白。
但稍微对顾清野这人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他这么问一句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替自己埋下伏笔,以后追究起来还可以辩解一句:反正是你让我进来的。
今亦是真的拿他没办法。
而且他总这么郑重其事地问,她就忍不住觉得两人不是在约吃饭,而是接着吃饭的由头像干点别的什么。
趁着有空,今亦斟字酌句地发了条消息给他。
——你总这么故意问,我会觉得你另有企图。
顾清野:……
然后他就没再发消息过来了,今亦待着无聊看了会街景,过了十几分钟,车停在一家日料店门口。
“先生还在开会,您先等会,会议结束他就会过来的。”
“嗯,麻烦您了。”今亦朝人笑笑。
进了店有人领着到了一个包间。
这里倒是精致,浓浓的日式气息,可惜今亦不大喜欢日料。
她不喜欢吃冷食,也不喜欢芥末,更不喜欢生鱼片。
而且这里还得跪着吃,她腿本来就不太舒服,偶尔有服务员进来,她也不好意思没形象的坐。
最后折腾下来,她本就一中午没吃饭,这会又累又饿,玩手机的心情都没有,一看手机屏幕就觉得眼花。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等到人。
许文明显刚从会议上下来,一身得体西装,虽然中年有些发福,但脸却不胖,架着金丝眼镜,透着一股斯文气。
他在今亦对面坐下,很快就有人上菜。
“不好意思,这次会议有点长,耽误时间了。”他说。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今亦看他表情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如果真的忙,也没必要非要约出来吃饭耽误时间。”今亦冷冷地说。
许文一愣,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语气也有些不满,“今龄就是这么教你的?怎么这么跟爸爸说话?”
今亦饿了半天肚子,在他来之前腿还抽筋,她原本就是有脾气的人,不像顾清野那样一点就炸,但说气话来也不客气。
“您要是不联系我,我倒是还认您这个父亲,”今亦说,“但一个连半点父亲责任都没尽到的人,一口一个爸爸,您不觉得心虚吗?”
“如果您非得跟我谈血缘关系,那我也没辙,毕竟我也不能把您那点珍贵血液和基因剔除出去。”
“还有,我已经成年了,今年二十四岁,有自己的想法,别什么事都说是我妈教的,我妈不会教我这些没用的东西。”
许文将筷子往桌上一扣,整个人在暴怒的边缘,“父母亲不就是血缘吗?我承认你小时候我没怎么管你,那也是你妈不让,那时候你的监护人是你妈妈,我能做什么?除了往你卡上打钱我能做什么??你现在怪我没管你??还有,当初我提过让你回许家,你愿意吗?啊?”
“回许家?”今亦都气笑了,“你家里那个孩子年纪就比我小三个月,我去了叫他弟弟吗?”
今亦实在无法想象,当初他一边跟今女士谈情说爱海誓山盟,两人都准备结婚了,结果还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被戳到痛处,许文脸涨得通红,“这是我跟你妈的事,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
今亦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她跟他永远说不到一处去。
许文骨子里是一个传统的人,那时候家里穷,跟今龄交往之后也得了不少好处,在商界也慢慢混出了名堂,从此一脚踩进了染缸。而那时候外公外婆不赞成这桩婚事,几次饭局上都贬低他,甚至说出他们要是结婚就只能让许文入赘这种话。
自尊心受挫,家里父母也不赞成,许文父亲甚至气得生病住院,婚事一拖再拖,知道母亲替他介绍了邻村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性格好,听话,两家关系也很不错,父母就撺掇他干脆不要受那个气,跟姑娘结婚算了。
而后的事情顺水推舟,姑娘怀孕了,表面温顺的邻村姑娘也没那么单纯,挺着大肚子登了今家门。
许文如愿跟今龄断绝关系,娶了一位贤惠单纯的妻子。
这些往事,许文总不愿想起,一个成功人士,却有这么屈辱的经历,他觉得这是他人生的污点,因此对于今亦,他所想的不过是她毕竟是他们许家的长女,是他的孩子,不过是一份虚无缥缈的责任感,跟父爱也沾不上边。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让今亦改姓,入他们家族谱。
他很早就想提这件事了,但那时候今亦年纪小被今龄保护的好,后来又出国了见不到人,一拖拖到现在,但到了现在,许文忽然有些怕这孩子。
她跟今龄很像,很聪明,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害怕自己不算光明的小心思会被她看穿。
于是只能草草了结了这场尴尬的饭局。
两人一口菜都没吃。
走之前,今亦又饿又累,但还是赶在他上车之前跟他说了几句话。
“也许我这人比较冷血,长大后我就没叫过您……”
“那两个字我也说不出口。”
“希望您健康长寿,生活幸福。”
许文狼狈离开。
无论这些年他赚了多少钱,出门有多少人奉承,但他骨子里的自卑永远都抹不掉,深深扎在他心里,以至于,他从不敢面对今龄,总是打电话给今亦,因为他知道今龄不会给他留面子。
可能他活该如此,注定不能儿女双全。
第三十三章 情绪
站在街边等公交,今亦一边查着地图,一边啃面包。
现在才下午三点,错过了午饭时间,晚饭时间又还早,她腹内空空,就找了家面包店买了块面包,又去奶茶店买了杯奶茶。
这路公交比较难等,但是能直接到她家小区楼下,不然还是得做公交去地铁站然后搭地铁回家,转车更麻烦。
今亦坐在发烫的凳子上,累的不想说话。
干巴巴的面包下肚,胃好歹是舒服了些,她三两口解决完奶茶,也就没那么饿了,正好久等不来的公交晃晃悠悠过了红绿灯停下,她连忙拿起包摸出公交卡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