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也看着她。
这场没有对话的戏里，纯粹就是靠演员自身的表情控制和眼神的交流。这是最难的部分。
周鹤笙坐在监视器面前。
傅琰的表现自然不用多少，他对眼神的控制早已经炉火纯青。他看着叶弥的时候，眼神似乎带了些闪躲，那是内心不安和内疚的表现。傅琰处理的很好。而姜栩，这个新人，她的表现令人讶异。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叶弥，倔强又冷漠。她雪白的脖颈固执地抬起，在章程的面前，不愿意有半分示弱。
因为父亲之死的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进食，非常的瘦弱，衬得她的眼睛更大了。她双眼空洞，直勾勾地望着章程。镜头拉近了之后，能注意到她肩膀微微地几乎不能察觉的颤抖。
周鹤笙很满意。
这个年轻女演员身上的灵气和天分，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比他那天试镜时感受到的还要深切。
“卡。”
周鹤笙终于喊停：“这场先到这里。”
一边的造型师赶紧上来补妆。
姜栩几乎是全素颜上阵，她的肤色原本是偏红润一些，化妆师不得不为她抹了一点粉，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更虚弱一些。
化妆师还羡慕：“姜小姐的皮肤真好，女明星很少有这么天然的好皮肤的。”
姜栩笑着回应说：“谢谢你。”
休息片刻以后，拍摄又继续开始。
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章程终于开口：“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叶弥收回视线，低头，声音很轻：“你帮不了我。”
“你马上要上大学了，你……”
她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的话，你心里会好受一些？”少女尖锐得好像一只刺猬，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她笑起来：“你不用说这些，也不用觉得不安。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助的地方。”
“你可以继续念大学，你还是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你在念警校的时候，是不是也以为自己会有个很好的未来？”
章程没回话。入校宣誓的时候，他一腔热血，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匡扶正义，打击犯罪。但是现实让他认识到，他其实根本没有能力去对抗那些。他觉得无法面对叶弥，他知道她父亲的死绝不是因为自杀，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与其说是对她不安，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失望吧。
“章警官，你走吧。”叶弥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少女瘦弱的身体包裹在白色的连衣裙之下，她的身上和脸上都沾了灰尘，头发凌乱，眼睛里泛着血丝。
“我爸爸不是自杀的。你和我都心知肚明。我可以继续上大学，可以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你呢？你可以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一刀刀划过他的心。
章程说：“很多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继续纠缠下去，会让你陷入危险。你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她好像嘲讽一样笑了起来：“我一直都知道。是你不知道罢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一气呵成，看得人实在过瘾。
姜栩的台词处理功力很强，她没有丝毫的磕绊，完整地呈现出一个叛逆又倔强的少女的形象来。她在表演中展现出来的专业性甚至超过了许多科班出生的学生。
周鹤笙喊卡：“休息一下再继续。”
下一场戏并没有姜栩的部分。为了迁就傅琰的行程，拍戏的前面部分集中都是傅琰的戏份。
负责道具和布景的工作人员快速地上去收拾拍摄场地。
姜栩坐到一边，小九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栩栩，你表现得真棒，我都看呆了。”
姜栩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到坐在不远处的傅琰身上。Anderson似乎在跟他汇报什么，他侧耳听得专注，时不时皱一下眉头。
小九看她心不在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傅琰，她捅了捅姜栩的手臂：“别想了。那可是傅琰啊。”
“我想什么了？”
“嘴硬。你眼睛都快长别人身上了。”
姜栩脸烧得厉害：“这么明显？”
“也还好吧，别人看不出来，我多了解你啊。你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只有看到傅琰的时候才会动心思。”
她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姜栩捏着矿泉水瓶，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又打开灌了两口。
小九也没有多想：“那可是傅神，你也别有非分之想。”
姜栩嘟囔：“谁有非分之想了，我就是一个小粉丝的心态。”
就像现在这样，能远远看着他，已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小九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问说：“神探夏凡，咱们还要接吗？咱们也不是他们的第一人选，多半是看咱们有话题度了，又跑来问咱们的意思。”
姜栩问：“你的意思呢？”
“其实这部戏的话题度和关注度都还是不错的，虽然是网剧，但是它的小说观众基础还是不错的。我去看过这部小说，你的角色其实还是挺特别的，冷酷又能打，我觉得会挺受欢迎的。”
“看来你是真的做过功课啊。”
“那是，你现在火了，我可不能拖你的后腿，必须要替你把好关。”
“那就接吧。其实我也挺喜欢那个角色的，还有打戏，可以过瘾。”
“可是，我怕你忙不过来。”
姜栩说：“没关系啊，这部电影我的戏份估计最多一个月就可以结束了，两边应该可以兼顾的。”
“行，那我就去跟那边说一下，再去给你协调一下时间，把你的拍摄尽量往后挪一下。”
看着小九捏着电话风风火火地跑开，姜栩心情也好起来。小九是真的用心再去做经纪人这件事情，让她觉得自己也跟着充满了斗志。
她想要去把拍戏这件事做好。
想要变成一个更好的演员。这样的话，当她和傅琰的名字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才不会觉得她是种拖累。
当天的戏份完成之后，姜栩就被小九接到影视城附近的一处摄影棚拍摄杂志。
负责拍摄的摄影师是Mike,圈内有名的摄影师，风格独特。
姜栩换好第一套衣服出来。
第一套的拍摄灵感来自于丛林和自然。姜栩穿着绿色的长裙，长长的卷发一直披散到了腰部以下，更加衬得肤白若雪。她本就生的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妆里又故意给她强化了眼睛的妆容，上挑的眼角加上深绿色的眼线，妖艳极了。可是当她掀开帘子赤脚走出的时候，带着一些懵懂和探究的眼神，明明是妖冶至极的装扮，却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来。
Mike拍东西的眼光向来挑剔，这会也不禁愣了一下。
姜栩却是浑身不自在，裙角太长，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胸前大批露出来的风光也叫她不安极了。她双手捂着胸口，小声说：“我好了，老师。”
Mike回过神来：“叫我Mike就行，我们开始吧。”
姜栩之前并没有这样的专业拍摄平面杂志的经验，在镜头面前动作略显生硬。好在Mike经验丰富，他很耐心地指导姜栩，带她找到状态。
“放松，看着镜头。”
“可以试试看望着远方，可以想象你的面前有一片大海。”
“这次可以试试轻抚你面前的叶子，表情稍微放松点。”
……
第一套的拍摄结束之后，姜栩有些不好意思地跟Mike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有经验。”
“拍照和拍戏是一样的，你只是没有找到状态。休息一会，我们继续下一套吧。”
姜栩又走回摄影棚边上的更衣室。
她的腰身很细，之前为了让衣服更贴身，负责服装的助理给她在后面缝了几个回形针。姜栩忘记这事，结果衣服脱到一半不知道是哪里卡住了。更糟糕的是，她带了发片，头发很长，回形针和她的头发牵扯到一起。姜栩是穿回去也不行，脱又脱不了，一动就牵扯的她整个头皮都疼，她轻轻唤了一声服装助理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
姜栩捂着胸口，用另一只手掀开更衣室的帘子，又喊了一声。
“你需要什么？”
这个声音，却不是服装助理的。
姜栩如被电击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傅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