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傅琰站在门口。
休息室里候场的演员们包括正要试镜的姜栩本人都愣住了。
“傅……傅神……”话一出口，姜栩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之前总是跟着小九没遮拦地傅神傅神的叫，这会居然直接脱口而出了，她赶紧改口，“傅老师。”
傅琰走到她跟前，并没有太多寒暄：“我来和你试戏。”
姜栩的脑海里好像有一团烟火轰然炸开。
“傅老师，我……”
他看了一眼姜栩手上的剧本：“你试的部分好像是对白。”
“对。”
“那么我来和你对戏，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她连忙摇头。
“准备一下，可以开始了告诉我。”
还是那日和餐厅里见到的傅琰一样，他整个人都透出清冽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走到姜栩的面前半米处站定，目光直视着姜栩，他在等她说开始。
姜栩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但是面对傅琰，这都是徒劳的，她甚至听得见自己血管在跳动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
“傅老师，我们开始吧。”
这是一场感情激烈的对手戏。
少女得知自己父亲被认定是自杀之后，愤怒地去质问主理案件的警官章程。警官是由傅琰扮演的。
“你也觉得我爸爸是自杀死的吗？”
姜栩饰演的叶弥开口。从得知父亲死去的消息开始，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
章程并没有直视她，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法医认定的。”
叶弥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轻，也很虚弱：“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章程没有说话。
叶弥一把拽过他的胳膊：“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敢回答我是不是？你也不敢看我对不对？法律不是应该保护我们吗，法律不是应该给我们公道吗？”
她似乎用尽了力气，说到后面嗓子都有些哑了，她拽着他的手臂，逼着他正视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章程一回头就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那是一双干净得没有尘埃的眼睛，黑白分明，它们属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这双眼睛本该是快乐的。但是此刻，它们却蒙上了悲伤。
这种悲伤深深地刺痛了章程。
试戏的部分到这里本该结束了。
姜栩发现傅琰还在看着自己，她也不好先收起状态，只好配合着的他的眼神。而此刻她的内心却是一片慌乱。他的眼睛好像如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正一点点抽去她的力气。
姜栩的小腿不自觉地轻微地颤抖起来。
傅琰，不，应该是章程，他的嘴唇动了动：“真相的代价太大了。”
她拿到的剧本里并没有这句话，也没有给出后面的台词。
叶弥如一只骄傲的小狮子，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怕。如果是我想要的，我什么都不怕。”
傅琰最先收回情绪。
“可以了。”他说。
姜栩的心脏狂跳不止，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拉着他的手臂，她赶紧收回手，手心里滚烫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那里。她的手紧张地放在自己的身侧，又忍不住伸出手指暗暗蹭了一下手心，好像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姜小姐今天的试镜就到这里。最后的结果我们会通知你。”
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任何的意味。
她一定表现得很糟糕。
姜栩在心里嫌弃自己。
走出试镜室姜栩还觉得脚步虚浮。
许意迎了上来，真诚地表示了崇拜：“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之前还想着你该不会是某个大公司要力捧的新人，强行塞进来的。现在看来，完全是实力派啊，真让人刮目相看。”
姜栩还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场试镜好像耗去了她大半的力气。
许意继续说：“高手过招，观众过瘾。你和傅琰的眼神戏，看得人太过瘾了。”
“哪里。你们才是真的优秀，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她必须要承认，自己和丁霈熙许意这样的成熟的演员比起来，还有太多不够的地方。小九说的对，即使最终不能拿到这个角色，能和丁霈熙许意这样成熟的演员一起试镜，让她更好地看到自己的差距，已经是受益匪浅了。更何况……
她还能够和傅琰演一场对手戏。
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不要谦虚，”许意豪爽地笑，对角色的去向毫不在意，“我很看好你，也期待你能拿下这个角色。”
丁霈熙正好从边上路过，也听到了这句话，她停下脚步，对姜栩说：“你很棒。”
姜栩看了眼许意，礼貌地笑着回应：“谢谢丁老师。”
丁霈熙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你可以不用参加试演的。”
周鹤笙从监视器上收回目光。傅琰刚从隔壁房间出来，回到了监视器前面，另外一个参与试演的女演员正在表演。傅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你心里有结果了吗？”他问。
周鹤笙高深莫测地笑：“你呢？”
傅琰没回答。
他其实不用来这里，周鹤笙的眼光足够犀利。他也不用参与试演，只是，那一刻，他忽然很想站出去。在所有试镜的女演员里，只有她注意到了角色的年龄身份设定的问题。她不施脂粉，只穿了件最简单的连衣裙出现在镜头里面，却并不输给其他女演员的好看。当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质问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时，他竟然有一瞬间真的以为她是叶弥。
“演技嘛，在新人里算是很不错了，肯用心，也下功夫去揣摩了，就是嫩了些。相比较之下，我感觉丁霈熙的表演更加成熟。”
傅琰看了眼自己的老朋友：“别想用这招。你心里明明有了决定。”
周鹤笙大笑：“我这不是难得看你对别的演员看兴趣嘛。”
傅琰没理会他的取笑。
周鹤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回来拍戏我自然是很高兴的。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觉得你都有点无欲无求了都。”
傅琰的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我一直都在工作。”
“那就这样吧！就这么干吧。”周鹤笙伸出右手，“来，Give me five，我们互相鼓励一下。”
傅琰斜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屏幕上。
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期待起她接下来正式拍摄时候表现的。
当天晚上，小九就接到了周鹤笙的工作室打来的电话，已经确定姜栩拿到了叶弥的角色，成为新电影《烈火之城》的女一号。电影的档期定在了明年的六月份。电话里还说制片方要求姜栩明天早上去公司签约，商谈合作的细节。
“是的。”
“好的。”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谢谢，我们也很期待。”
小九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半点波澜都没有。
电话刚挂上的头一秒，小九就把整个头埋在了抱枕里，发出了激动的几乎穿破屋顶的尖叫声：
“啊——”
姜栩正在看书，马上学校要期末考试，她还要熬夜背书，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栩栩，我们要发了！主演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天啊，光是和傅琰周鹤笙任何一个名字有联系都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现在，你居然要同时和两个人合作。这是你演的第一部电影啊，咱们这起点也太高了吧。我的天，我的天……”
小九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脚上满屋子乱转。
“姜栩，我再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没得到回应的小九大步凑到姜栩的跟前，试图唤起她的注意。
姜栩从书里抬头：“你喊得这么大声，我想听不到也难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小九说，“你知道我们要咸鱼翻身了吗？”
“什么比喻？我们从来就不是咸鱼好不好？”
小九紧挨着她，抱着姜栩的手臂使劲摇：“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从我第一天在影视城认识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名，你一定会让更多人看到你的。”
姜栩被她晃得头昏，艰难地逃离魔爪。
拿到这个角色，她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比小九要大得多。但是她好像一贯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但是似乎也习惯性不对结果抱太多的期待。大概因为这样，反而在知道结果的时候会更加冷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