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双眼赤红，眼中泛着怒火上涌的血丝；表情也不似平常那样嬉笑。他嘴唇紧紧抿着，没有一点血色，面庞割出一个冷厉的弧度。
连亭用手背往唐初脸上碰了一下，为这没什么温度的触感眉头皱得更紧了。
唐初却突然拉下他的手，目光直直冲到连亭的眼睛中去。连亭余光撇到唐初指甲上的红色，瞳孔微缩。
“你到底怎么了？是那个程峰……？”连亭轻微地挣了挣手，想要看看唐初手心的情况，结果这个想法还没能够实施，整个人被向前猛地一拉，叫人死死地抱住了。
唐初双臂紧紧箍住连亭的腰，背部朝上弯着，紧绷而又有些颤抖。他的头埋在连亭胸口，连亭低头只能够看见对方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连亭沉默了，抬起手放到唐初背上，顺着脊骨一下一下往后抚摸，没有多问，也不多说。他直觉唐初心中梗着一些让他难受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和光屏里那个叫做“程峰”的人有什么关系……
只是看到唐初因为别人而显现出这一副样子，连亭心中有一些异样的不舒服。
许久之后，唐初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该睡觉了吧？”
连亭扯住唐初两边的耳朵，轻轻揉了揉，“嗯，到时间了。”
怀里的脑袋轻轻动了动，慢慢抬起一点来。唐初正为自己在连亭面前的失态而有些懊恼，因此表情很是不自在。
他别别扭扭地说：“那，我能抱着你睡觉吗？”
连亭心跳猛然一滞。
可能是眼睛充血又消退的原因，唐初此时眼珠雾蒙蒙地，像是方才哭过。他用有些期冀、带着一点急切的小心思的眼神看着连亭，像是一只朝主人讨食的小狗。
连亭不动声色地伸手捏着唐初耳垂，揉了揉。
唐初乖乖地任他动作。
连亭反应过来，以手掩面轻轻咳了一下，铺开被子，“快躺下吧。”
唐初满意地笑弯了眼。
躺下后，连亭仍在时不时顺着唐初的脊背。他虽然不知道刚才唐初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是怎样原因，但也没有打算主动问出。像是想要安抚唐初的情绪，他轻轻开口：
“我在两年前认识了唐万里，他算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元帅也很欣赏他。”
唐初磨蹭着和连亭越凑越近，身体感受到连亭的温度，心里无声地喟叹了一声。方才因为看见那个和程峰长相和名字都一样的人而引起的情绪也无声地消解了。
他之前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在这个世界，他依然有能够真心相待的朋友。
就算是和程峰那个白眼狼再像又怎么样？总不可能程峰也来到这里了？空间虫洞是这么容易就出现的么？
“我大概能够根据新闻推测出来一些，三皇子和唐家是用你的死作文章来在公众眼下抓住军部的把柄。军部独立于当权者控制是由来已久的了，遇到任何大事也只是各军团长统配兵力，很难会有统一性；表面上似乎军部独立的这个形式，在命令决断上漏洞很大，可实际上母系律法既然规定了这个形式，是有它的深层含义的，若是军力受上层支配，恐怕不一定能比现在做得更好。”
“事实上，军部在所有事务的处置上，也并没有什么过失过。但如果有了过失，追究起原因，最容易让人想到的便是以军部的独立形式，不便于命令下达和上级调配，简而言之就是形式上的不合理。而皇室和唐家，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过失——不需要太过严重，只有影响力够就行了。”
唐初道：“那些死去的军校生，大部分都是贵族吧？”
连亭道：“一多半。即便是其中的平民，父母也都是在平民中较有声望的。”
唐初悄悄用手攥住了连亭的上衣，手指往上爬，虚虚揽住连亭的腰。“那……梁正？”
“是因为我。”连亭说，“估计是唐万里派他过来，接近你后想办法弄到我的所属权的。”
唐初心里一紧，虚浮着的手一泄力，胳膊实实在在地搭上了连亭的腰。
连亭愣了愣，摸摸唐初的后脑勺，对此没什么反应。“对了，奎林少校和唐万里关系算是不错，梁正的那台机甲能带到比赛中，想必也是他偷偷准许。”
唐初知道连亭是在向他解释先前的事，得意地勾起嘴角。他“嗯”了一声，突然身体僵硬了一下。
连亭敏锐地察觉了，询问似的捏了捏唐初脖颈。唐初被吓到一样，猛地一缩，微凉的鼻尖划过连亭因为领口宽松而露出来的胸口。
唐初偷偷看了连亭一眼。
“……我有件事瞒着你，等……嗯，等你的演习结束后告诉你好吗？”
连亭温声道：“当然。睡吧。”
唐初躺在连亭怀里，安心地闭上眼。
他想，等他理清楚，理清楚之后，再确定要不要……
连亭发现唐初呼吸平稳之后，睁开没有任何睡意的眼。
他发现自己情况有一些糟糕。
他透过两人身体间的缝隙朝下看了一眼，小心地把下身与唐初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懊恼地吸了口气。
连亭努力把自己的呼吸放平稳，试图平息身下的冲动。不料睡着的唐初察觉到身边温度的远离，不满地手臂一拉，于是连亭的身下重新与唐初的碰倒一起。
连亭叹了口气，干脆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变了，不过也没能睡着。
他出神的望着帐篷顶部的图案，心想自己一定是有些疯了。
唐初可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军校生，对自己以朋友真诚以待；自己也并不是个……的人，虽然可能是先前并没有同人这么亲密过的原因，但怎么这时候就……
他有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把嘴唇搓得有些刺痛了，这才反应过来停下手，目光却放到睡着的唐初的侧脸上。
他这样看着，抿了抿唇，连忙又移开眼；只是目光放到别处没能多久，又再次移回唐初身上。
这样反复五六次，连亭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紧紧闭上眼。他没有睡意，反而心里头火热一片。但一会儿之后，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两个人的呼吸频率渐渐合到一起。
第44章
唐初醒来的时候连亭恰好也睁开眼, 这会儿外面响起任池的声音：
“唐初，你们醒了吗？”
唐初起身，给连亭整好被子, 踢踏着走到帐篷门口。.
任池把帐篷掀开一条缝，迅速把唐初拉出来。唐初理了理似乎是被连亭揉乱了的头发, 问道：
“怎么，你还没走？”
任池照着唐初也理了理头发，之后还扯扯衣领。
“就走了, 这不是来跟……你们告别的吗。”
唐初嗤笑一声，摆摆手，“快进去说句话吧，等会航船可不等你。”
任池矜持地不露齿笑了一下, 昂扬地掀起门帘走进去。唐初也抬脚, 不过朝向的是另一边。
那边何济远正和一个上尉谈话，衣服还没换过, 一派风尘仆仆。唐初双手插进兜里溜达过去，何济远余光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照例和上尉说完话, 等到上尉离开, 目光自然地放到唐初身上。
唐初朝他露齿一笑：“何少校, 很忙啊？”
何济远礼貌地点了下头，“还好。”
唐初看出何济远不欲与他多说，但只是装作不知道, 故作热络地凑上前，“之前听说过何少将许多事情，真是年少有为啊。”
何济远后退了一步，仍是礼貌道：“谬赞了，没什么。”
唐初却突然敛起假笑，不屑道：“我当然知道没什么，毕竟你这个，呵，也并不是名副其实是吗？”
何济远终于皱起眉头。
这时候四下无人。
唐初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只脚尖随意点着地面。“我想说什么来着……哦对，您也甭这么假，是没想到会在演练上见到连亭吧？难为你做了这么多表面功夫维持形象了，可惜啊，用不了多久，你的一切计划都会落空。”
何济远反问道：“什么计划？”
“你想彻底接手荣光军团。元帅回来了，而他之前说过想要……什么时候退休来着，抱歉我之前不怎么关注，最近才在星网上搜了搜……”唐初低头在终端上点了一阵，“找到了，是今年……半年之后，是吧。”
何济远也没有再同唐初做表面的和谐，毕竟唐初在回来之前就明确表现出了对他的不喜，此时没有旁人，他没有必要维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