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琮沉默着看了两眼小姑娘澄亮如水的眼眸,而后点了下头。
得到吩咐的钟景不出一会就驾了辆马车来,送纪初苓上车后,谢远琮看着车帘垂下,然后一跃跨上马背。
小姑娘遭遇这些自是心神不宁着急回去,但就算她不提,他也会去一趟纪府。
他知道纪初苓一直同她大哥纪郴的感情深厚,而纪郴就是今夜突染重疾暴毙的。其实这事他当初也只是有些许印象,那时的他尚未在意卫国公府的这个小姑娘。
不过后来关于她的事,他有意无意打听了许多。
纪郴染疾当晚,纪初苓回京遭匪受了不轻的伤,身子本就损耗,再加这刺激,足足病了半年多,此后似乎落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太好。
而且今日阿姐同父亲一道去了军营,明日方回。他记得明日阿姐回来时还随口提过卫国公府不寻常的动静。是以他发现自己重回后,第一时间便细问了钟景,再合了时日和各方细节,这才认定。
她前世遭受苦难时,他没来得及在。这次她在意的所有,他都会替她守住。杨轲的本事他信得过,而且就他所知,纪郴暴毙这事似乎并没有那么“突然”。
纪初苓坐稳后,感觉得出马车驶得很快。谢远琮一开始让她等一等时,她还不明所以,只一颗心焦得不行。没想到他手下没用多久就驾了辆马车来,这实在令她出乎意料。
她不会骑马,最快的法子便是请谢远琮带她回卫国公府。虽说大夏国民风开放,并且事出突然,但就这么与初见的男子同骑一马回去,也确还是不那么妥当的。只是她一心念着大哥,不在意这些罢了。
这位谢小侯爷看上去清清冷冷,没想到心还挺细。且见她急切地想回府,也并未多问什么便答应了。
不过许是因为她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吧。纪初苓摇摇头,撇开这些没再多想。
马车的速度很快,安抚着她的焦躁。纪初苓的视线落在了刚包扎完的小臂上,微皱眉头,眼中缓缓生出一丝疑惑来。
前世她身子不好,思虑也简单未及深想。可眼下略一琢磨,她怎么隐隐觉得,那两个歹贼的出现似乎也并非偶然。
……
纪初苓几人离开后不久,另一头的巷子口。
一名随从正忙着整理被雨水打到的书卷,却突然被身旁的人推了一下。
“你刚刚真没听到什么吗?”
“没有啊。”随从整理完后站起身,“这儿不只有我们吗?”
“可我刚真听到了!我记得离这不远有一条可热闹的花柳街,可你看这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好古怪。这里会不会不太平啊?”
一旁的护卫听了,似也觉得不宜久待,问道:“少爷还没好吗?”
安国公府一收到宁大少爷快进京的消息,就命了人出城接人。但宁大少爷说了,当年他是跟着鹤石先生一个个脚印走出望京游历山河的,自然也要踩着当年的足迹归来。这放着马车不坐,一行人又逢暴雨,走走停停,最后路过这巷口见有处长檐便暂且避了避。
此时雨停了有一会了,但宁大少爷见此情此景忽然诗兴大发,他们做下人的也只能等着。
眼见天色已晚,再不回怕是府里要出人寻了,那随从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提醒道:“大少爷!少爷文采斐然,可天色不早,老爷夫人该等急了,还请少爷先回府吧。”
宁方轶生得儒雅,又有才子与鹤石先生高徒的名头在前,一身书卷气。他温和一笑,略抱歉意:“月色太好,连作两首,倒真忘了时辰了。好了赶紧回吧,不可让爹娘久等。”
随从们应声,欢喜地收拾起东西,心头都想着,大少爷如此本事,性子又温和,真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大少爷回了京,他们安国公府的势头也要更上一层了。
第3章 二房
卫国公府一共两房,二房那儿刚刚得知自个姑娘被贼人掳走的消息,宁氏当即就慌了神掉起泪,纪承海面色黑沉,立刻要派了人出去找,却被宁氏给拦住了。
两人还为此闹了起来。
纪承海要将人都派出去找,宁氏不肯,觉着这般动静,明日全望京城都要知道女儿被掳走了。就是找回来了也丢不起这个人,便要纪二爷遣些人悄悄去找。
要知道宁氏是个厉害的,平日里也都是宁氏说什么纪二爷便听什么。可这会儿纪承海寻女心切,只怕晚了会出事,竟难得与宁氏起了争执,然后便召了人要亲自去寻。
谢远琮将人送到时,纪承海正好带了人从卫国公府大门出来。
纪初苓听得动静,从马车上下来时,便看见爹大步朝她走来,见她无恙,这才将紧拧的眉头松开。
再次见到父亲,纪初苓眼眶也有些泛红,前世自己死的模样那样惨,也不知爹看到后会有多么伤心。
她笑着宽慰道:“父亲,女儿没事。是镇安侯府的谢公子救了女儿。”
纪承海自是对谢远琮感激不已。卫国公府和镇安侯府平日里并没有怎么走动,他又身居闲职一向没多少人情往来,而这谢将军之子一贯也是极少露面的,这还是他第一回仔细打量谢远琮。
大夏如今重文轻武,谢远琮一个武官之子,又没传出过什么事迹名声,起初旁人自然会想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莽夫,说不定连武艺也不如何,以后也就是靠他父亲荫庇来过日子。可没想到就是这个谁都没放在眼里的小侯爷,却在去年的科举中蟾宫折桂,成了状元郎,震惊了京里的勋贵王爵。
纪承海也是听说那事后多了几分印象。眼下看起来,倒是个眉目端正性子稳重的年轻人。
秋露急急冲到自家姑娘跟前,待看清姑娘衣袖上吓人的血迹,泪珠子又往下掉。
纪初苓见小丫头哭得眼都肿了,无奈道:“我都没事了,你还哭什么?”
秋露忙擦去眼泪道:“不哭,姑娘没事就好!”
姑娘向来怕疼,可秋露见姑娘虽然脸色不好,却不像受了惊吓的样子。她也不怎么清楚,就觉得姑娘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陈嬷嬷跟春依呢?”纪初苓扫了眼周围,问道。
“奴婢们被那贼人打晕,醒来急得要命,要寻姑娘!可陈嬷嬷和春依挨得重,奴婢就劝她们歇着了。姑娘别说了,先回院子让奴婢伺候你换身衣裳吧。”
纪初苓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杨轲这时才驾马跟了上来。他喘着气走到谢远琮身边道:“我说小侯爷啊,你知,知道我马术不精,还,赶这么快,要了我老命了!”
因为钟景给纪初苓驾车,杨轲就只能自个骑马了。
谢远琮淡淡看他一眼,对纪二爷道:“杨大夫说要再给纪二姑娘仔细看看,免得落了什么伤处。”
儿子的腿疾就是由杨轲诊治的,纪承海认出杨轲,自是再放心不过,忙感激道:“劳烦杨大夫了。”
杨轲目露惊异,跟谢远琮使了个眼色。两人往边上走开几步,杨轲便问:“我说小侯爷啊,我啥时说过?我治伤你还不放心?那伤隔日我让人再送点药膏就没事了。”
谢远琮打断道:“再看看妥当一些。还有纪郴的腿疾不是一直由你在治吗?你也一并去看一看。”
杨轲有些莫名其妙,算算时日纪郴上回的药还剩大半呢。
“那军营?”
“过两日再说,不急。”
不过随口一说的借口,当然不急。
杨轲瞄着谢远琮,小侯爷何时变得这么热心了?可偏偏从谢远琮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去年酿的春风醉送你两坛。”
杨轲一愣,乐道:“不早说!那就多谢小侯爷了。”
纪初苓本还在琢磨要怎样才能让杨轲进府一趟,恰好杨大夫说要替她再看看伤处,真是再好不过。
刚一进宅子,迎面便是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宁氏。一袭如意绣水纹缎裙裹出了她绝好的身段,五官精巧,微挑的眼尾略显凌厉,因出来得急,髻上只簪了根白玉兰花簪。纪初苓印象里,便是过去了几年,宁氏的容貌也无多大变化。
纪初苓唤了声娘,就被宁氏一把抱进了怀里。
“我的阿苓啊,你没事吧?可吓死娘亲了!”宁氏说着又抹了抹泪。
“娘亲,我没事。”很久没闻到娘亲身上的香膏味了,纪初苓鼻子有些酸,回抱住娘亲拍了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