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横生的枝节,皇帝那边该是不成了,也算是坏事里头的一桩好事。
至于眼前这个年轻人么。
阿苓失踪,谢远琮这些时日一来的所为他也都看在眼里,倒不似能作假的。
而他自己又在这个时候大方承认,想必也知道此回情况对阿苓的不利。
虽还没提,可也就是说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至于阿苓那丫头,就算面子上未有表现,可待谢远琮的态度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有那么些不同。
都是过来人了,也不是好瞒过的。
纪老爷子瞅着谢远琮心想,这小子要是待会儿要跟他求娶阿苓,其实他就这么顺势同意了,也不是不行。
可他难免亦有担忧,同朝为官,谢远琮这人的行事他是一清二楚的。
谢远琮这人太过危险了。从往日行事朝议上来看,本性虽不至太恶,但过分醉心权势,心也是个狠的,况且树敌太多了。
忠君之心他倒也欣赏,但过犹不及。
若真将阿苓嫁给他,会不会是羊入虎口,反而害了孙女?
谢远琮不过点了个头,纪老爷子却自己先在心中纠结上了。若是不同意,他以后给阿苓挑个没那么高门楣,家世清白,老实本分的也不是就没有。
他刚摸准了一点主意,可一对上跟前这年轻人,竟又摇摆了。谢远琮此时全然没有平日里处事时的那种冷傲气息。
全抛开别的来看,反就是一个恭顺温良的小辈罢了。学识武略样样挑不出错,谋定心性甚至比过许多朝臣,镇安侯又是安邦大将,家世也清正。
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唉,就是不知道阿苓心里头作何想的。但小丫头不懂事,这种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纪老爷子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这么件事反反复复在心中纠拧。
最后他似下了决心,拿出自己多年为官的威严说道:“虽说事已至此,但阿苓的亲事毕竟是件大事,不可草率,所以暂且还是先放一放。”
谢远琮微微有些惊讶,没想自己不过是承认心属阿苓,卫国公竟然都已想到定亲之事上了。
虽出乎意料,却也合他心意。
只不过如此结论,听来倒是拒绝的意思。但他很快调整回神色,顺着他的话往下道:“确是如此。”
纪老爷子摆手:“你也不必再说……嗯?”
这是没有意见?
如此便放弃,看来果然不是真心。
谢远琮见卫国公这般眼色,知他所想,内心则是哭笑不得。
他接着正色道:“并非是我心思不诚。我待初苓之心,坦然天地,不惧表露。只是她此回毕竟是失踪了多日,本就遭于非议。若一回来,便匆匆忙忙要谋定亲事,岂不是更落人口舌,表明她真的已经失了清白?事关她名节的大事,当不可草率而为。否则永远便烙上了这个印子。既然初苓无事是事实真相,我们首先要做的,应当是止了此事的传谣才是。”
纪老爷子一听,心道如此也是在理。一琢磨,原来这谢远琮竟一开始就没有那般的打算。
那他方才岂不是自己白白在那纠结了如此之久,煞是可笑。
怎么也不先说个清楚,现在的年轻人啊……
还有,这小子是故意叫得如此亲近的吧。
谢远琮紧接着说:“所以我眼下并未有向纪大人求娶之意。”说完又微微垂了眼,一本正经言道,“待此事彻底过去后,小辈定会再按既定礼数上门求亲。”
这话听得人一波三折,纪老爷子吹胡子瞪他,想得美!
这个人精!
……
皇帝这会正将手头奏章全部批完了,感觉有些劳累,撑了手揉着额头倚靠着歇息,傅公公近身伺候,做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见此赶紧就上来递了茶。
见皇帝抿过两口将要放下,他便靠近了小声道:“皇上。”
“听说纪家二姑娘人已经找回来了。”
“哦?”
可算是找回来了?
“那人?”
“皇上放心,说是人没有什么事,一切安好。”
再好,丢了那么久也都不好了。皇帝又问:“谢远琮找回来的?究竟何人所为,胆敢在朕的避暑山庄行恶。”
见傅公公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支吾为难,摇头道:“问你也白问。”
“让谢卿进宫来找朕。”
傅公公应是。
因为纪初苓的回来,连日来到处搜查的几波人马总算再见不着了。这一事也就算过去了一半。
至于拐了纪初苓的是何人,也很快传了出来。
当得知此事是宁方轶所为时,顿时又引了一片哗然。
宁方轶如此温润儒雅的人,难以想象竟会做出如此事情。这事说来大多人都不敢相信。
特别是早便对其倾心的姑娘们。
这事是谢远琮从宫中出来后,从他那传出来的。
只不过中间稍作改动,换了一种说法。其中自是淡化略去他对纪初苓的所为与执念,只传他早有失心之症。
平日里装如常人那般,其实心智早已失衡。当晚便是那两处的熊熊大火刺激了他,才会发了疯。
又恰好被要离去的纪初苓给撞上了,才会被其掳走。
如此一说,纪二姑娘接连遭难,还真是不幸。
谢远琮还道宁方轶被发现后,狡猾逃窜,至今仍不知藏身何处。提点众人可要多多提防留心。
但这一番说辞,毕竟对宁方轶平日言行太过颠覆。
许多人是不信的。可没几日就连圣上也开了口,下旨命人抓捕,这才不得不信了。
皇帝自然是乐得如此的。就谢远琮所了解,鹤石此人虽然才学横溢,但性子却太过耿直不会转弯。
虽曾为帝师,但皇上一直都不太喜欢。宁方轶回来之后,加上宁国公府造势,屡屡搬出鹤石先生的名头。
而皇帝碍于鹤石先生的名头,不得不与以表示,其实早就心有不满了。
此回宁方轶既自己行事不端,皇帝自然是要趁机连带着宁国公府都一并追讨回来的。
不管是纪初苓刚回来那一阵,还是宁方轶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最令人惊讶的还属纪初苓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依旧该出面时出面,该赴宴时赴宴,好像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早先还有人探望,有问起过,却道她半点不见遮掩避讳,十分的坦然。
若有人直言不信,反而会得她一道诧异无奈的眼神。有人当面刁难嘲讽,她也不气不恼不羞,淡然回应。
倒令质疑之人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她那院子里头栽种了一大片各式各样的花草,不出门时便在那侍弄,出了门,也从来不怕往人多处走。
再加上谢远琮暗中让人做了助力,渐渐的,之前关于她丢了名节失了清白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是真遭了那种事的人,绝不会像她这样。反而她之前先被纪云棠陷害,险些丢失性命,后又遇上宁方轶那样的疯子。几经受害,令人同情。
遇上这些事情,也还能如此泰然自若,这胆气更是令人钦佩。
纪老爷子之前与谢远琮做过交谈,对他所提之事,也只当是等到淡化后再揭过。没想到最后还能被如此化解。
朝堂上他看谢远琮的目光都不同了些。
只是如此一来,又得重头担心皇帝那边了。
风向转过之后,众人无处安放的视线,便渐渐都转到了纵火的纪云棠身上。
烧坏的两处残骸都还在伴月云帆苑放着呢,听说元家老夫人当晚还受了惊吓病了几日。
人自那之后一直被纪家关着,现下事了了,才想到她的处置。
说是要送去庵里当姑子。
贾氏得知了闹得厉害。大房不愿送人走,又是一阵的牵扯争议不休。
直到最后闹得皇帝也得知了,给了个允字,大房这才安静了。
正好这翠琼山脚底下就有座庵堂,纪云棠当日哭号嘶喊着被按进车里就给送下去了。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说着人接连被害的纪二姑娘都没哭呢。
这话若被纪初苓听了还怪不好意思的。天知道那日谢远琮胸前的衣服被她哭得都能拧出水来。
纪云棠被送走的时候哭闹不休,全无平日里的贵女之资,被押按上车时一路边哭边骂,尽管后来嘴被堵上了,但还是被大伙听清了大半。
她明明恨不得要放火烧了纪初苓,可奇怪的是嘴里骂的却是她那庶姐纪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