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怔怔地看着他，而那人却没有看她，只是认真的在跟葛学城说话。
葛学城还是在这个晚上去了医院，这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夜晚。
隔着玻璃，刘阿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病床边仪器在无声地跳动着。
将脸贴在玻璃上，葛学城睁大双眼看着床上的人，那双充满灵气的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很努力的睁眼，很努力的不让泪水掉下来，可是滚烫的泪水不住的淌下。
眼睛已经很疼了，他依旧不眨一下眼。
过了好久，他才倚着墙慢慢滑下来，紧紧抱着他给妈妈装菜的保温桶，抑制不住渐渐哭出声。
何念呆呆地看着他，抿唇。
至少，希望还在。
楚知轩挥知道他是冷血的，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只是认为让葛学城面对这一切会更好。
逆境中，人会达到不可企及的高度。
但是他垂眸看着身边这个看起来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他既是烦躁又是心疼，空着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握紧放在身侧。
三人均是一夜未睡，除了葛学城眼睛红肿，另外两人面上都很精神，整洁到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夜未睡的。
令何念惊讶的是，葛学城竟然冷静地自己坐车去学校了，才一夜，她突然就觉得这个还是初一的孩子就变了。
看着坚持要去上班的何念，楚知轩揉揉太阳穴，头又开始疼了。
买好了早餐递给她，他开着车子，不发一言。
何念喝着豆浆，眼角的余光看着正认真开车的男人，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那浓密又长又卷的睫毛，薄唇紧紧抿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此刻看起来有些冷硬。
咬着吸管，何念陷入了沉思，好像……不开心？
此时还早，离上班的点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时候的大厦是没有人的，楚知轩将车停在车库，摁了下楼层，何念暗搓搓地跟在他身后。
“楚哥，你不休息吗？”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听着这话，楚知轩面色好了些，看着何念那清冷又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就没脾气了，开口解释，“办公室有休息的地方。”
真是无奈啊。
何念眨眨眼，有些恍然。
她一直是忙碌的，将宋辉的问题解决完，何念又回到自己的机子上，喝了口茶，然后去解那些繁琐的编码。
只是今天，静不下心来。
直到向美突然从外面进来，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自己的东西，顿时，工作室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惊讶地看着她。
宋辉放下了手中的事，止住她正在收拾资料的手，沉声问出了众人的心声，“怎么了？”
向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笑容有些发苦，转过身看着组里的十几号人，“没什么，就是以后不能跟大家一起工作了，有时间我请大家吃饭。”
向美一向以高傲自持，此时，却有些颓废。
她当时凭借着不算自己制作的软件进了这个集团，今天要走，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以这个方式离开的。
苦笑。
一时间，组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一起加班努力了这么久，多少有些革命感情了，一开始对何念是不满的，但自从她按了几个键就搞定了众人半天也解决不的问题，这样多来几次，众人对她到已经渐渐信服，所以此时目光一致地盯着她，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何念推了下镜框，从忙碌中抬起头，看了下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淡淡地扫了下满眼期待的众人，“午休时间了，先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
众人：“……”
周洁一直站在外面，看到向美磨磨蹭蹭半天还没走，讽刺地笑了，“你怎么还没走，需要我来动手吗！”
她这笑真的很欠扁，众人敢怒不敢言，林小姐身边的红人，他们真是得罪不起，同时也间接知道了向美离职的原因。
作为林思涵的秘书，周洁一向颐指气使惯了，周围的人巴结她都还来不及，谁敢斥责她？
慢众人一步的何念此时缓缓走出来，停在周洁身边，扶着眼镜认真地看着她，“麻烦让让，你在这影响我心情。”
周洁，“……”
等到周洁走了，众职员看着何念的目光有些崇拜了，光明正大挑战林小姐无数次，还好好地呆在48层，何部长果真是个奇迹。
何念婉拒了他们吃饭的邀请，向美路过她的时候，轻微地说了句：“谢谢。还有，不要再招惹林小姐了。”
向美扯了扯嘴，她忽然觉得以前的针对真是太可笑了。
而何念那冷冷的令她一直看不惯的笑容，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觉得这就是何念最好的状态，对于这种对工作严谨认真又有极强能力的部长，她好像讨厌不起来。
向美微微摇头，人生真的是太戏剧化了。
就在前几天她跟林思涵站在一队，跟何念水火不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被何念折服，甚至跟林思涵杠上。
何念转头看了向美一眼，默念了一遍她的话，摸了摸下巴，不语。
然后默默地数了数自己的缺点，脾气大、小气、记仇……护短，之后，就笑了。
这世上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她还是道上惹不起名单上的头一个。
这下，就看谁更惹不起了。
本来心中就有一股郁气的何念，眉间一股阴霾缠绕。
她在48层逛了下，然后溜到56层办公室，一晚没睡，上午被一大堆数据弄得头昏脑涨，再然后被何廷毅打来的电话念的烦了，何念在休息室的床上睡了会。
果然是人老了，以前就算是熬夜几天也没这么累啊。
楚知轩让人将桌上的餐盒收走，想起何念说的事，墨眸沉了下，便拨了人事部的电话。
向美留下来了，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宋辉跟何念提了这件事，对方只是从一大堆数据中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哦，那恭喜了。”
工作室的众人见她这个反应，心底的猜测有些动摇了，但是，除了何念，还有谁能做到这件事？
最终，只当向美人品大爆发，能留下来，他们还是非常兴奋的。
这一兴奋，向美一拍案决定晚上请吃火锅！
众人叫好。
“唔，我不去了。”
何念扫兴了。
“为什么？这算是我们部门的第一次真正聚餐，你不去多可惜啊。”一小姑娘眨眨眼睛，央着何念。
“我有事啊，这样吧，工程结束后我请大家吃饭。”晚上她要去医院，实在放心不下葛学成，也不知道刘阿姨怎么样了，没有心情聚餐。
看着大家又继续工作了，何念才放缓了手速，目光悠远。
让向美留下来，也算是让众人安心了，不然他们总在一种叫“林思涵”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楚知轩貌似有点忙，何念掐断了他想要送她去医院的想法，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葛学城来的比何念要早一些，刘阿姨此时已经醒了，但昏昏沉沉的暂时还不能言语，脑子里还是很清楚的，葛学城趴在床边，握住那只正在输液的手，表情很轻松地在说些什么，刘阿姨虽不能说话，但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只是那张苍老无力的脸看着却让人心酸。
看到何念进来，葛学城回头露了一个笑容，“何姐姐。”
何念清冷的脸柔和了些，揉揉他的脑袋，然后问了些刘阿姨的情况，又看了护士给她换了药，才带着葛学城出去。
刘阿姨情况还不是很稳定，需要隔离，探望的时间不能过长。
葛学城出来后，透过玻璃窗看着刘母，对方已经疲惫的再次昏睡过去，他红了红眼，却咬着嘴唇不让泪留下来，楚大哥说，男子汉不可以流泪，要保护妈妈。
“城城真的不跟姐姐回去？”何念弯腰，认真问着面前这个半大的男孩，有些无奈。
努力点了下头，葛学城睁大双眼望着何念，“我要在这里陪着妈妈，楚大哥已经给我安排好房间了，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12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
确实，12岁，是不小了。
有的人，12岁还可以当个小孩，而有些人却不得不面对残酷。
只是，葛学城因为缺乏营养，身高体格都没发育好，一点都不像12岁，看起来更像不到10岁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