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天色正晓(8)

连周策都忘了抱怨自己的裤子,直感叹,这地方太诗意。

赵亮介绍说,“这六角小燕塔,是唐朝修的,当初,据说庙里埋着高僧的灵骨,但在清朝的时候,寺庙里的殿宇毁于大火。现在这些大殿的房舍错落有致,却都是新建的。因为建国后,因为这六角小燕塔,这处得以保存了下来,成了古迹。”

乔宴抬头望着远处的高塔,那塔挑檐而出,坠着铃铛,风过无声胜有声,他往前轻轻地走,“有什么特别的?”

“金榜高中,雁塔提名。”赵亮说,“那会中了举的,都可以在上面提下自己的名字。”

乔宴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那边,无意间想到:以前的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名声,讲究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但现在的社会,信息爆炸,网络两千块钱就能黑一个人。可见,以前的那套,早就行不通了。现在只要是出名的人,无论是谁,在网上一搜也有负面的信息。

那过去爱惜名声如命的人,放在现在可怎么活?

走了一段,转到寺内,没有房子的地方,就开着各种花,玉兰,风信子,淡黄,粉白,正红,一簇簇的,开的正艳,花香醉人。

周策看到还有很多名贵的品种,又想到一早晨的见闻,不由又感慨,“还真让我说中了,周围住着那些人,实在是糟蹋。他们懂的欣赏什么。”

乔宴的嘴动了动,觉得这理论有点强盗,他知道以前有人看上别人家东西,也是这么说,“这东西怪好的,放你家不合适,我家才衬。”

却听赵亮说,“还有更漂亮的地方。”

往前几步,前面一座雄伟的大殿,香火缭绕,赵亮没进,而是绕过庙堂正殿,顺着一条石子路,走到了后面。

风送来清香,乔宴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

随即,

一片亮色猛然迎面扑来,花香飘摇。

是一整片的花树,粉白,亮黄,顺过去是由浅至深的桃红粉红。

六角小雁塔婷婷二十米开外。

乔宴和周策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乔宴盯着小路的尽头,那里是一条横长的石栏杆,宽半米有余,石栏杆内围的是六角小燕塔,小径两侧花枝错落交叠,把那里圈成了世间最美的取景框。

而取景框正中,那石栏杆上坐着“熟人”——那对情侣。

那男朋友背对他们,侧对高塔坐着,腾出腿,他的女朋友,正躺在那里,悠然自得地枕在他腿上。

蓝天清澈,白云扯出轻薄的丝,淡淡挂在天上,燕子掠过天际,剪出好看的风景,而后轻盈落在塔内。

女孩朝着那边抬手,好像那燕子是她的熟人。

他们不知怎么了,觉得无法去打扰,就拐了弯,没有再向前走,而是平行走过。

走了几步,乔宴又侧头,有了视角的错度,他看到树上的花瓣轻飘飘落下,粉色,白色的,落在他们脚边。

那边,她的男朋友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而后低声和她说话。穿小红衣服的女孩,躺在那里,抬着脚笑,满世界的纯洁美好。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有碎碎落落的光。

天地开阔,寂静无声,

乔宴站在那里,空茫地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从来没见过东西。

有些东西,没见过之前,是不知道自己缺少的。

满世界静谧清澈,他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那红衣白裤的女孩,她追着天上的燕子看,长发就垂下,将将及地,她男友熟练地抬手,轻轻帮她把头发拢回去,她无知无觉,继续抬手对天上的燕子挥动,满是热爱。

她爱这片地方,这是她的家。

那看着她的男孩子,满满宠爱,好像已经守护了她一辈子。

风卷花瓣,从他们身边打旋过去。

乔宴恍然间,觉得这画面,太美了。

简直,仿佛四海八荒的花都是为他们在绽放!

他挪开视线,突然都有点不敢看。

这世间最大的骗局,就是“另一半”。

好像每个人都理所应当有另一半,真爱也许迷路,也许来的晚,但总会来,总应该来。

但如果,永远都不来呢?

正在这时,就听周策不怀好意地询问,“你在看什么?都愣了。”

乔宴心里空落落的,心不在焉随口说道,“没什么,我看那女孩那样躺着,也不嫌石板硬。”

周策斜睨着他说,“也不知怎么长的,胸那么平,还敢说最漂亮!”

乔宴惊讶了,莫名其妙多了被冒犯的感觉,忍不住反驳道,“她躺着呢。”

“躺着怎么了,还是太平。”

乔宴有点忍无可忍,对他说道,“以你平时选女朋友的眼光看,人家把硅胶放在脸上还是身上,你肯定分辨不出来。”说完就走了。

周策大惊失色,这是嘲笑他以前的女朋友,身上都是硅胶吗?

“……我勒个去,你中邪了。”

平时这么黄的话,都是他承包的呀。

乔宴已经走了,赵亮跟上。

周策停了几秒,大声笑着追上去,“乔乔,乔乔,你怎么可能知道!——其实我明白你的愤怒,你可以去投诉那对情侣虐狗的,真的……我和赵亮一人带两个女朋友撑你!”

☆、第 7 章

第二天一早,清晨扫过的街道干净。

车一路向城西去,乔宴坐在后面,望着窗外出神,他今天学乖了,穿了件正常的米色夹克。年轻有型,穿什么都好看。

周策一直不怀好意看着他,昨天还没笑够。看乔宴半点搭理,他才觉得没趣,转头和赵亮聊天。

“有件事,我有点不明白,学武术的,不是应该都有武术精神,怎么有部分会变成以前的地痞混混?”

赵亮开着车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师父最早也许是想教化周围人,都教的小孩子,可是小孩长大要去欺负人,师父有什么办法。”

“那这师父收徒弟也太不讲究了。”周策语气不屑。

赵亮笑道,“这不是那么容易……他们是子承父业,那姓初的师父,父亲也是教形意拳的。这地方,都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小时候的孩子,求到跟前,很多时候根本没办法拒绝。”

“这倒是……”乔宴随意加进来,看了看周策,“这不就和你一样,弄回来那么块地,不也是面子上过不去。”

周策一下跳脚了,“我那是被骗!”又挥手烦躁地说,“不许提,要不是那地,咱们至于来这个三线小城。说咱们的事,真用这地方的人?都这样爱动手,又难以沟通……”他看去赵亮,语气一变,带着期待说,“会不会昨天那个是偶然现象?”

“估计不是。”赵亮想到昨天的动手场面,说,“练武的人,当然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语言能力不够,都那样。”

周策却忙摇头,“我指的不是打架,而是和那洋土匪沟通的问题。”

赵亮和他多年老友,不用思量就知道周策嘲笑蛋泥地痞起个洋名,立刻摇头说,“那当然没有误会,一定就是那么难以沟通!”

乔宴却转头来忽然加了句,“你说过,那师父姓初,就是说,昨天那个女孩,是那形意拳师父的女儿?”

“这个是真的。”赵亮乐了,从倒后镜看着他,“你知道怎么回事?我昨天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那女孩在这片非常有名,不止她,还有她姐,昨天的人没胡说,姐妹花,听说她姐结婚那天,一天打架就打了三场。”

周策的表情破碎,“这地方人的价值观,都是用打架衡量的吗?”

赵亮说,“你不就是来这地方找能打架的?不然咱们为什么来!”

周策顿觉无言以对。

赵亮说,“能帮你们收账就行,别的都次要。”

乔宴转头去看外头,树一棵棵向后,和他们背道而驰。

他们的公司收不回来账,可不就是事实。其实这一刻,他不止想的是打架的人,而是,那些不怕挨打的欠债大户。这世上多的是人要钱不要命。他们公司也有收账的,但是根本没用。

因为走了神,他的手就无意识的开始动,一个都彭的打火机,对男人来说很普通的东西,却如同被什么上了身,在他手上跳:

食指中指之间蹦出来,“擦——”一个小火光。缩回去,一跳就没了,“蹭——”一下,又从尾指边闪出来,羞答答的一亮,“擦——”出一小团爱火,一闪而过,被灭了。手指再一转,“蹭——”一下,火苗又调皮地从指缝中跳出,嫩嫩的颜色还没燃烧,就被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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