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要睡这的,可谁叫那哑巴一不留神就会乱走。
香梅又不牢靠,她只好自己看着点。
宋初渺想了想,走到春燕身旁停下。
春燕睡得太香,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伸手扯了几下,也没醒。
宋初渺就轻轻一拉,把上面那条被子扯了下来,滚成一团抱在怀里。
回去睡觉。
春燕冻了大半夜不自知,第二天便着了凉,头痛得去了半条命。
还纳闷另一床被子去哪了。
气冲冲去瞧哑巴床上,见只有一条薄被,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好的竟会消失,莫不是撞鬼了?
宋初渺小口小口喝着药,似听不见她在一旁惊惊乍乍。
早上一醒,她就把被子叠好塞床底下遮住。
藏起来了。
……
钟全一早便起了,顶着眼下两团青色,去客栈后头喂马。
跟随少爷赶路,常常经过几个城镇才宿一个,自然没能睡好过。
一开始尚有些纳闷,后来也琢磨出来了。
少爷赶着回京城,应当是那表小姐的缘故。
钟全并非从小就在侯府,在他来少爷跟前时,表小姐已经丢了。
宋家老爷带着回老家,下人没看好被人拐子抱走了,之后找回了尸首这些事,他也有听过一二。
但少爷却认为表小姐没死,一直在暗中追查着。
都找五年了,钟全觉着即便真活着,也无望了。
可没想不久前,少爷不知何处得来的线索,一番日夜兼程,竟真将表小姐给找见了。
他们赶到时,那个猎户酒气熏熏,嘴里调笑的话语粗鲁不堪。
钟全都还没能看清少爷身影,那人就已被一剑穿喉钉死在桌上。
在救出表小姐后,又去处理了那农妇一家。
他跟着少爷这几年,还是头一回见他那样的戾色气场,漆黑的眼里泛起红光,鹰狼一般。
光回想,都让人发怵。
马吃饱后喷了个响鼻,钟全拍掉手上的草,回去时在客栈门口遇上回来的沈青洵。
还当少爷未起,没想都已经出门走了一圈。
沈青洵手里捧了个纸包,钟全瞄了一眼,是松子糖。
他奇道:“这种地方,还有卖松子糖的?”
做的是不怎么精致,但瞧着似乎挺甜的。
沈青洵吃了一颗,将纸包往怀里一揣:“好了就走。”
“是。”钟全转头去牵马。
走了两步想起来。
少爷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往北境跑了个来回,沈青洵到京城这日,没回定安侯府,而是先去了宋府。
沈青洵突然上门,又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宋承澧虽感意外,还是将人请了进来。
两人此前未有过多少接触,宋承澧能忆起的,也就是幼时几面的印象。
冷漠孤僻,透着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倒是他那妹妹没心没肺,明明是个胆小的,却总喜欢粘着他,被凶了还傻乐着。
他还在回忆,沈青洵已直言来意,要去看看宋初渺。
一路到了小院,宋承澧说起宋初渺要静养。
话未完,沈青洵只点了点头,便径直大步入了院内。
宋承澧一愣,惊讶这人怎么就跟回了自己府上一样自如?
既然都说了要静养,自然就是不便打扰的意思。
但寻思着他这人就这样的性子,且又是寻回妹妹的恩人,就只好让自己别放在心上,匆匆跟了进去。
宋初渺脚有些凉,正坐在床边蜷着脚指头,忽听到外头春燕和香梅恭敬说话的声音。
微微侧着脑袋,还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听了听,辨认出是宋承澧的。
他话音落下后,外头又出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宋初渺眼一动,抱着膝盖不自觉坐直了些。
目光中透着几分疑惑。
她好像,听见了表哥的声音……
沈青洵一回来就先往宋府赶,自然是想要来见宋初渺的。
但眼前两个丫鬟,一言又一语的,全是一副守着里头,阻拦又为难的模样。
“姑娘刚吃了药歇下了。”
“姑娘这两日睡不安稳,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熟的。”
“等姑娘醒?这……可姑娘如今不便见人。”
“是啊,我和香梅近身伺候前,都要先再三安抚才行……”
沈青洵有些迟疑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执意要入,不太合适。
况且她的情况特殊,这怎么说也是女子的闺房。
这里又并非自家侯府,他自己不在意,总要在意她的。
况且她既然睡了,再这样门口说话,怕吵扰了她。
大不了等入了夜,再翻进来远远看上一眼,看她的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宋初渺已经下了床,刚摸到里间锁住的门,便听春燕和香梅又在熟练地编造。
先前可以不理会,可现在表哥来了。
外头静了一瞬后,似响起了远离的脚步声。
宋初渺的心蓦地提了起来,呼吸变得有几分急切。
要走了么?
被送回来那日,迷迷糊糊间似察觉到他,来了身旁后又离开。
翌日醒转,依稀记得有一句等他,不知是真是梦。
但宋初渺还是乖乖地,等着。
可现在,却又不管她了吗?
她转身往四处看,视线落在了桌上放置着的瓷壶杯盏。
里面没剩多少,茶水也凉了很久。
宋初渺几步到了桌边,捧过,举起,砸了出去。
房中骤然传出一阵碎裂的清脆响声。
门外人脚步顿住。
第3章
春燕和香梅还愣着,沈青洵神色一凝,已快步推开两人进了房中。
觉察到里屋门有异样,直接一震推开。
看向屋内,一地四散的碎瓷。
宋初渺的身形瘦小又单薄,面白唇干,长发未作梳理,随意散着披在肩头。
无助可怜的模样,眨了眨眼,看他。
沈青洵低头,见她赤着足,就站在一堆锋利的碎片中间。
心口一紧,忙上前将人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他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同将她从猎户屋中抱出那时一样。
这段时日都不甚安稳的心,缓缓安定了。
宋初渺仰头看着沈青洵时,双眸也愈加清亮。
沈青洵放下她后,蹙着眉替她检查。
轻声问:“有伤着?”
宋初渺踢了踢脚丫子,摇摇头。
这时候,宋承澧和两个丫鬟也紧跟着冲进来了。
香梅看清屋内情形,心中惶惶。
春燕起初有些慌乱,但想到宋初渺又聋又哑,又很快冷静下来。
“哎呀,定是姑娘醒来,找水时碰翻了!”
“想着姑娘醒来会渴,才特意备着的茶水。是奴婢的错,该把东西都仔细收好的。”
沈青洵瞥了眼狼藉的地面,茶叶色暗,应是隔过夜的,而碎片周围也并无多少水渍。
又想到方才推不进的门,好似琢磨出了什么,嘴角扯过一抹冷冷的笑。
“哦?也是特意锁了门?”
“特意”二字加重,清冷之声透着一股子寒凉,像冰冷的刀刃贴着人头皮擦过。
香梅已吓得一声不敢吭,心虚缩着脑袋。
宋承澧闻言也觉察出不对,皱眉看向二人斥问:“究竟怎么回事?”
沈青洵问了一句话,就无端教人从头到脚生出寒意,远比宋承澧的喝问更有威慑。
春燕这才终于有些慌了。
为何锁了?自然是怕这哑巴冲出乱跑。
实话是不能说的,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姑娘觉浅,定要锁了门才睡得安稳……”
宋初渺微微偏了下脑袋,忽然伸出手,揪住了沈青洵垂着的袖口。
察觉到袖子在被轻轻拉扯,沈青洵低头看了过来。
她指尖挪了挪,又往上了几寸拽紧。
因他站着,宋初渺抬了手臂,外裳长袖自然便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内里的窄袖。
几处破洞,已然烂了。
沈青洵嘴角紧抿,再去看那丫鬟一身穿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初渺揪住了便不放手,宋承澧自然也看到了。
惊讶之后升出一腔怒气。
丫鬟穿艳簪钗,小姐却穿的烂衣裳。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是主,谁是仆呢!
今日二人来得突然,春燕香梅这一身根本没来得及换。
虽说大改过样式,但用料绣线,一看便是之前送来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