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颓废的坐下。世上最得罪不起的便是小人,你若不能如了他的意,他便不依不饶,跟你胡搅蛮缠到底。这沈复如此没有气节,万一他真的满城暄嚷出来……究竟是个大麻烦。
“成化十七年,你有没有给鞑靼小王子偷偷送过信?”宁国公缓缓问道。
“没有,没有!”沈复指天誓日的表白,“我堂堂总兵官,哪会做出这种事?我当年不过是和大同总兵一样,坚守不出,拒不应战。”
宁国公沉默半晌。蒙古人犯边,为的无非是抢人抢钱抢财物。如果有守将畏战怕死,会重金贿赂蒙古首领,求他们离开本镇,转寇他处。蒙古人不费一刀一枪便得了大笔金银,有什么不满意的?多会收下贿赂,或是打道回府,或是换个地方继续抢劫。这种守将很可恶,很丢天朝的脸,真该千刀万剐。
“我会相机行事。”宁国公权衡来权衡去,沉声说道。
沈复大喜,笑容满面的连连道谢,频频向宁国公敬酒。和邓家做了十几年亲家,宁国公这个人,他是很了解的。宁国公既能说出这句话,差不多算是应了。
宁国公哪里愿意和他一起喝酒,板着脸,大踏步往雅间门口走去,“恕不奉陪!”沈复忙不迭的跟在后头,“时候不早,晚辈也该走了。”
守在门外,或等候在大厅中的护卫们忙站的笔挺,各自站在自家主人身侧。宁国公谁也不理会,自顾自走到酒楼门口,沈复哈巴狗似的跟着,满脸陪笑。
“带马过来!”宁国公烦燥的要命,冷着一张脸,吩咐人牵马。其实不用他吩咐,早有一名护卫站在面前,恭恭敬敬的准备把马缰绳递给他。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此时天已暗了,寂静夜色之中,这马蹄声听的异常清晰。
宁国公,沈复,忍不住一齐抬眼望去。
福兴酒楼前挂着一排排大红灯笼,照的酒楼前亮如白昼。两匹快马飞驰而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到了近前。
等到这两匹马到了近前,宁国公和沈复都变了脸色。
这两匹马一红一黑,一大一小,大黑马上是名相貌坚毅英挺的中年男子,小红马上笑吟吟坐着位妙龄少女,肤光胜雪,笑靥如花。
少女是空着手的,中年男子马背上却是横放着两个人。沈复依稀见到这两人的轮廓,大吃一惊。
“沈总兵,这是两位令郎。”少女笑嘻嘻看着沈复,目光中带着玩味和得意,“他俩在城外打猎遇险,好巧不巧的,被我父女二人救下来了!沈总兵,我们完璧归赵!”
中年男子挥起马鞭,卷起马背上的两个人,准确无误的抛向沈复。沈复大惊,“茂儿,英儿!”想要出手去接。可惜,他出手不够快,只听得声闷哼,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被扔到面前。
沈复带的两名护卫很有眼色的蹲□子,呼唤着地上的沈茂、沈英,“大公子,二公子!”沈复心疼爱子,指着马上的两人怒声喝骂,“祁震!祁青雀!你们恃强凌弱,不得好死!”
祁震挑挑浓眉,脸上闪过丝厉色。青雀笑的轻蔑,“沈总兵还有空骂人呢?令郎身上有封书信,几张银票,已不知去向。你若有脑子,还是先想想这件要命的事吧!”
沈复手脚冰凉,失魂落魄的站着。那封给副总兵的信,那十万两银票……对方只有两个人,自己带了两个人,以二敌三,有胜算么?宁国公倒是带的人多,可是让宁国公对付这丫头,他如何肯。
“国公爷,拦下她,拦下她!”沈复转过头,急促而疯狂的说道:“您必须拦下她!否则,翰哥儿和屏姐儿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邓之屏、邓之翰,是宁国公府的嫡子嫡女,宁国公心爱的曾孙子曾孙女。邓之翰,更是宁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
宁国公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死死盯着马背上的少女。小青雀,这是死里逃生的小青雀啊。
沈复发疯一般的摇着宁国公,“拦下她,为了翰哥儿,拦下她!”宁国公任由他摇头,脑子空空洞洞,昏昏沉沉。
祁震沉下脸,冷冰冰看着酒楼前的一众人等。青雀笑吟吟骑在马上,上下打量宁国公。
宁国公虚弱的笑了笑,困难的张开口,“小青雀,曾祖父快想死你了。乖妞妞,让曾祖父多看你两眼,成么?”
青雀嫣然一笑,“多年没见,您还和当年一个样子呀。”
疼爱,那是一定的。可是,给人带来的却是伤害。
“想我?来捉我呀,我是一只小青鸟!”青雀嘻嘻笑着,拨转马头,小红马四蹄如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祁震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拨转马头去追青雀。
小红马很神俊,青雀又是让她撒开了跑的,祁震追了许久也没追上。所以祁震不知道,此时的青雀正迎风洒泪,心如刀割。
宁国公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挽留,“妞妞,曾祖父是真的想你。”青雀根本听不见,早走远了。
护卫低声请示,“国公爷,可要拦下来?”宁国公呆呆望着青雀消失的方向,哪留意到护卫说了什么。护卫见他恍若无闻,没敢再提。
沈复极为愤怒,“您把她放走了!您放走她,便是害了屏姐儿和翰哥儿。您会后悔的!”
宁国公慢慢挪动脚步,往马前走。护卫忙递给他马缰绳,宁国公好像老了不少,抬了两回腿,竟没上去。最后还是护卫悄没声息的扶着他,才勉强上了马。
看着宁国公一行人渐渐消失,沈复的愤怒渐渐消失,转为惊恐、害怕。保山的外孙女行事如此狠辣,半路拦截茂儿、英儿,搜去信函、银票,再明公正道的把人扔回来!
她完全可以悄悄把人藏起来,让自己以为万事无虞,静等宣府的好消息。可是,她却故意把人送还。
她不止要我死,还要我一天一天活在痛苦、恐惧当中,生不如死!沈复心中涌上一阵阵寒意,这小姑娘美的像仙女,狠的像头狼!
☆、第73章 亲情?
这晚,沈复和两名护卫带着沈茂、沈英才回到沈家,跟着沈茂兄弟出去的护卫也被扔到沈家后门,个个五花大绑,满脸伤痕,形容狼狈。
曾氏气的浑身发抖,“反了,反了!清平世界,竟敢平白无故打伤良民!”沈复阴沉着一张脸,好似能拧出水来。
眼瞅着主人、主母这样子,侍女婆子们都吓的屏声敛气,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
沈复面沉似水的坐了会儿,起身去了外院书房,“你照旧过日子,莫自乱阵脚。我跟师爷仔细商量着,想个万全之策。”曾氏见他是出去办正事,忙一迭声的答应,送他出了门。
沈茂、沈英都受伤不轻,一回到家,便忙忙的请医延治。沈茂的妻子吴氏,沈英的妻子苏氏,各自在丈夫榻前垂泪,伤怀不已。
沈复有两名嫡子沈茂、沈英,另有三名庶子,沈苇、沈芸、沈茗。沈茂之妻吴氏是江阴侯吴高的嫡孙女,沈英之妻苏氏是是鹰扬卫指挥使苏良之女,沈苇之妻通政使唐涛的庶女,四子沈芸之妻是杭州知府虞邻的小女儿,幼子沈茗之妻是吏部郎中冯应京的次女。可以说,沈家的儿媳妇,娘家都过的去。
丈夫眼看着仕途不保,亲生儿子又受了伤,曾氏的心情,可想而知。平时她看庶子媳妇就不顺眼,这会儿想想自己的亲生儿子身负重任,庶子却只会白吃白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庶子媳妇,未免恶形恶状。
沈苇之妻唐氏捧茶给她,曾氏心绪恶劣,不耐烦的把茶盘推到一边,“没眼色的!这会子我哪有心思喝茶,快快离了我的眼!”
唐氏虽是庶女,可是在娘家时颇受父亲宠爱,性子有些跋扈。无缘无故挨了曾氏的斥责,她心中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真想顶两句嘴,骂曾氏两句,出出胸中这口恶气。可婆婆总是婆婆,礼法森严,她心里这么想,究竟没敢骂出来。
真骂了婆婆,怎么着都是自己没理。唐氏性子不好,但是并不笨。
忍气吞声回了房,唐氏跟自己的奶娘区嬷嬷诉苦,“平时她凶巴巴的倒也罢了,如今沈家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敢凶?您说说,都快成通敌卖国的重犯了,还跟我逞威风呢!”
区嬷嬷是名面相精明的中年女子,她想了想,咬牙说道:“我的好姑娘,姑爷家若真是通敌卖国,只怕您也会被牵连。咱们不能坐着等死,好姑娘,离了沈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