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丈怎么气着你了?”青雀未免好奇。等到邓麒一五一十说了,青雀幽幽叹道:“亲爹啊。”薛能是亲爹,一心替阿扬着想,绝不会明知有沈茉这样的婆婆,而稀里糊涂的把阿扬嫁了。
邓麒闷闷看了青雀一眼,“我跟翰哥儿一说,他就傻了。妞妞,翰哥儿和阿扬的亲事,算是泡汤了。”
青雀笑了笑,没接话。这样很好啊,邓之翰另娶淑女,小阿扬再择良配。他俩中间横着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想要相爱相守是很难的。
邓麒大为不快,“妞妞,我不高兴。我和翰哥儿一样,盼着他能把阿扬娶回宁国公府。还有我祖父,他虽然嘴里不说,我却知道他也极想的。”
青雀殷勤让他喝茶,“尝尝,去年冬天从梅花上收的雪水,是不是有股子清香?”只管打岔,只管不接他的话。
宁国公和邓麒肯定是想把阿扬娶回家,弥补自己当年留下的遗憾。可是,他俩都没成功的事,为什么轮到邓之翰会成呢?没道理啊。邓家的男人一脉相承,心里总是向往香秀、祁玉这样的女子,娶回家的,却是荀氏、沈茉之流。
然后,他们不会责怪自己,只会抱怨造化弄人。要和他们有情感上的纠葛,呵呵,女子要特别强捍才行。
青雀品了口香茗,享受的咪起眼睛。是不是正因为有着邓麒这样的生父,祁青雀将军才会打小便坚强独立,比男子更彪悍?若是像小阿扬似的,爹宠着,娘惯着,哥哥百依百顺,祁青雀将军也会是依人小鸟吧。
是做祁青雀好,还是做小阿扬好?青雀很慎重的想了想,还是做祁青雀好。做祁青雀虽说辛苦,可是,自己的日子,自己做主。若是有人横加干涉,哼,祁青雀将军手中的长剑,是吃素的么?
邓麒懊丧了一会儿,关心起青雀的日常起居,“妞妞,你饮食要小心啊,寒凉之物不可食用。不许蹦蹦跳跳,不许舞刀弄枪,总之一切以未出世的孩子为重。”
青 雀一一数给他,“林医正列有食单,食单上没有的食物,膳房根本不敢做。膳房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食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钟嬷嬷管我管的可严了,还有太皇太 后宫里的乔嬷嬷,三天两头过来巡视。师爹师娘常带林啸天、林啸威过来陪我玩,英爹英娘也来,还有青峰、青宁……”
邓麒听的大为放心。
其实薛扬也时不时的过来慰问孕妇,不过,青雀犯不着告诉他。
邓麒走的时候,正好晋王自外头回来,他顺便邀请晋王,“我摆席酒谢张祜,你若闲着,来做个陪客可好?”晋王哪是做陪客的人,不过听到要请张祜,却是不便推辞,“陪祜哥哥,是我的荣幸。妞妞幼时,多亏祜哥哥照看。”邓麒很是满意。
次日邓麒果然在得意楼设宴,专程宴请张祜。两个人喝酒太闷,他又请了位陪客,晋王殿下。邓麒预先定了雅间,叫摘月阁,阁内放着宽大阔气的老红木长桌案,桌案旁是四把舒适的黑酸枝木玫瑰椅,墙上挂着山居图,地上放着青花瓷敞口鱼缸,清雅别致。
三人分宾主坐下,都是客气的很。晋王举杯向张祜道谢,“幸亏祜哥哥出手。否则,邓大人从我晋王府才出门便受个伤什么的,我和青雀颜面无光。”
邓麒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只是颜面无光啊,我闺女不会心疼么。
张祜淡淡的,“哪里,举手之劳。”
张祜一直不大热络,神色间有股挥之不去的落寞、寂廖。晋王本想恭贺他和周琪的婚事,见了他这模样,没敢开口。
邓麒频频向张祜敬酒,到了后来,两人都有点醉醺醺的。邓麒忽然拍案,看样子想哭,“我不能回想往事,想起来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也是,后悔终身。”张祜眼神有些迷离,朦胧,“那年,我不该留李师父,我不该留李师父……”
晋王同情的安慰他,“祜哥哥,‘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事,忘记吧。”
张祜恍若无闻。
喝的尽兴之后,晋王很负责的把邓麒、张祜一一送到府门口,眼看着他们进了府门,方才折回。
“好大的酒气。”青雀见了他,嫌弃的揪揪鼻子,“晋王殿下,林医正不许我喝酒,也不许我闻酒味儿。”
她调皮的像个孩子,实在很可爱,晋王冒着被打的风险凑上去亲了亲,“妞妞,四哥这便洗浴去,一准儿把酒味儿洗没了。”
等到晋王神清气爽、气味清新的从净房出来,两人很亲热的相互嗅了嗅,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你爹说他肠子都悔青了,祜哥哥也说,后悔终身。”晋王向自己的王妃报告宴会情况。
青雀笑了笑,“后悔有什么用啊,时光又不能倒流。‘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晋王引为知己,惊喜道:“妞妞,我正是这么劝祜哥哥的!”青雀笑咪咪看向他,两人情不自禁伸出嘴唇轻啄。太有默契了,真不愧是夫妻啊。
“为什么祜哥哥说不该留李师父?”晋王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无关紧要的小事。”青雀微笑。
当年,若是祜哥哥没有留下李师父,李师父该是带着自己回杨集了吧?也就不会被带回石屋,也就不会有石屋前的鲜血。
如果那样,世间不会有祁青雀,只能是邓之媛。
“祜哥哥,即便我一直是邓之媛,咱们一样没缘份。”青雀怅然,“不管我是祁青雀,还是邓之媛,伯母都一样不喜欢我,不会接受我。”
“我前辈子为了得到亲娘的疼爱已是费尽心机,力气用尽了,我也疲惫了。下半辈子,我不想再为了得到婆婆的疼爱而终日操劳。我要现成的,我要大姨。”
☆、第135章 神棍
青雀最初这段怀孕的时光真是轻松愉快,夫家也好,娘家也好,各路人马全都无一例外的表示非常开心,非常关切。夫家源源不断的送来各种赏赐,从珍稀果品到金玉玩器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娘家更是出人出力,林啸天、林啸威两兄弟负责陪姐姐玩笑,青宁替姐姐摘来新鲜的玉兰花,青峰和薛挥一起专心致致给未出世的小外甥刻小木剑、小木刀,薛扬年纪大,稳重一点,陪姐姐散步。
最初,真是很美好的。
慢慢的,青雀开始不满。身子慢慢开始笨重不说,玩又不许放开了玩,不许骑马,不许动枪动枪,天气渐渐热了,还不许用冰。
各种各样的不方便啊。最要命的是,到这时才不过四五个月,要熬到孩子生下来,还有小半年的光阴。青雀不禁气咻咻的,时不时的想要发脾气。
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跟弟弟妹妹们凶,对不对?太没风度了。做女儿的,也不能跟爹娘凶,对不对?太不孝顺了。盘算来盘算去,最合适发脾气的是孩儿他爹,他才是罪魁祸首。
天越热,青雀越凶。每每她瞪眼睛使小性子的时候,晋王总是柔声软语哄她,“我家的小美人即便张牙舞爪,也是个小可爱,令四哥心疼。”她嫌热,他便陪着她不用冰,“我家妞妞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四哥也是一样的。”青雀每每被他哄过之后,又成了乖巧的小妻子。
钟嬷嬷看在眼里,暗暗叹息。晋王打小在先帝跟前长大,在宫里谁敢给他脸子看?连万贵妃在世之时都对他格外青目,异常和气,晋王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可他到了王妃面前,偏能这般做小伏低。唉,一物降一物啊。
过了头三个月,胎相稳了之后,青雀进过几回宫。回回进宫都是晋王亲自送她去,亲自接她回。因为这个,晋王被太皇太后打趣过,被邵太妃嘲笑过,他面皮很薄的红了脸,然后,下回照旧。
太皇太后见了青雀,笑的眼睛都咪成一条缝了,“好孩子,快起来,你身子沉重,自己娘们儿,不必多礼。”拉着她的手笑了半晌,甭提多开心了。
想想也是,自打先帝去后,太皇太后已多年不见这等喜事,自是希罕的。她孙子很多,孙女也不少,可是曾孙子还没有。头一个,总是与众不同的,让人格外期待。
王太后看着青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又是喜欢,又是羡慕。她从来也没有得宠过,一生不知道身怀六甲是什么滋味。想来,能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很美满。王太后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在宫中受人尊敬,日子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她自己也很知足。可是,看到怀孕的晋王妃,王太后那已经波澜不惊的心房却起了点点涟漪,仿佛已经苍老的树干上又萌发了嫩绿新芽。孩子,一个稚嫩的孩子,会带给人多少希望,多少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