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夫人恨恨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一向循规蹈矩,从不曾受过这般折辱。侯爷,我今天肯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那心肝宝贝,我为的是世子叶知诚,我亲生的儿子!”
这 事若不能善了,倒霉的是整个安阳侯府。侯夫人的亲生儿子叶知诚身为安阳侯府世子,自然也讨不着好处。事到如今,安阳侯夫人别的都能不管,亲生儿子的前程却 不能不顾。叶知诚年纪虽轻,却已在宣府征战多年,立下不少战功,前程正好。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安阳侯办了蠢事,连累到叶知诚。
安阳侯难堪的低下头,无话可说。唉,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到了次日,安阳侯夫妇快要昏过去之前,终于被请进了晋王府。“两位请先稍事歇息。”钟嬷嬷亲自出面招待他们,客气说道:“殿下不喜形容狼狈之人,两位请整理好仪容,待一切如常了,才好相见。”
安阳侯夫妇倒是满心想让晋王看看他们眼下的可怜样子,以换取几分怜悯之心。可是钟嬷嬷既已这么说了,他们也只有唯唯答应。
安阳侯夫妇歇息过后,被带到偏殿。或许是亲王府的偏殿气势宏伟,富丽堂皇,也或许是他夫妇二人此时已胆怯到了极点,进到偏殿,拜见高高在上的晋王时,两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晋王一向虚怀若谷,待人彬彬有礼,不过,今天他一反常态的高傲,并没跟安阳侯夫妇讲客气。
安阳侯连连叩头,除一再赔罪之外,还答应“一定休了沈氏这恶妇,叶家再也容不得她”。安阳侯夫人也没有别的话,流着眼泪一直磕头。
晋王并没开口说话,他府中的长史况周站在一旁,温和问道:“敢问侯爷、夫人,两位的打算,只是休了沈氏么?”
好盘算。敢情安阳侯府折腾了这么一回,到最后只是休了沈氏而已。沈氏对于安阳侯府只不过是个儿媳妇,是个外人,休了沈氏,安阳侯府可是不伤筋不动骨的。
安阳侯吱吱唔唔的,“这个,沈氏大胆妄为,专断独行,她做的事,我们事后方知。”安阳侯夫人蓦然抬起头,“殿下,沈氏膝下有两子,这两个孩子,让她一并带走!”
安阳侯诧异的转过头,“那到底是叶家的亲孙子!”安阳侯夫人咬牙,“也是沈家的骨血!这沈家,做父亲的通敌卖国,做女儿的胆敢诋毁晋王妃,沈家的外孙,安阳侯府不敢要!”
安阳侯面有不忍,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两位请回罢。”况周淡淡道:“两位若无赔罪诚意,在王府门前长跪亦是无用,徒惹殿下不快。”
几名王府护卫走进来,熟练的拉起安阳侯夫妇,扭送出门。出了殿门,出了大门,把他们两个塞上一辆马车,送回安阳侯府。
安阳侯愁眉苦脸,“跪了一夜,还答应休掉沈氏,晋王殿下竟是无动于衷?”也太难打发了。要知道,晋王妃可是安然无恙的,什么事也没有!
安阳侯夫人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侯爷宠爱叶知盛母子已经很久了,若是能把叶知盛这一系连根拨起……?天赐良机啊,失不再来啊。叶知盛一直娇养在京城,自己的亲生儿子贵为世子,却在边塞苦地征战!
这 天,兵部右侍郎席承宗专程来拜访过晋王。席承宗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浑身上下都透着精明强干。他神情恭谨的讲着自己的家事,“原配不幸早逝,留下两儿 一女。为着幼小孩儿无人照看,方续的弦。沈氏过门后,对原配留下的儿女不慈,渐渐露出后娘面目,我后悔不已。沈家事发之前,我原打算把沈氏送回娘家的,可 没等我声张,沈家便迅速落败。这时沈氏已无娘家可回,休不得,只好让她在庄子上静养。”
席承宗很精明,他是来撇清的。撇清的同时,还委婉的替自己做了辩解:不是我没有夫妻情意,是沈氏先对继子女不慈的;我本来已打算休了她,可她如今无娘家可回,倒休不得了,只好养着。
席承宗告辞之后,晋王纳闷的拉过青雀,“妞妞,沈家次女遇着的夫婿是席承宗这样的无情之人,季女遇到的夫家是安阳侯夫妇那样的无义之辈,怎么偏偏长女时运如此之佳,遇到邓麒这样重情重意的男人?”
要是邓麒也像席承宗似的,沈茉早不知死到哪儿了。
青雀想了想,“你这么一说,真的呢,沈茉时运也太好了!我爹这人虽然不怎么能干,时常犯糊涂,可真的对她很好呀。”
因为她是邓之屏、邓之翰的亲生母亲,为了不伤儿女的心,哪怕再冷落她,也依旧让她做邓家长孙媳妇。除了邓麒的关爱她没有,其余的,名份、地位、儿女,她一应俱全。
“这回,邓麒还会不会护着她?”晋王觉着牙痒痒。
“管他呢。”青雀不在意的笑,“反正宁国公进了大理狱,三天两天的也出不来,他们看着办吧。”
荀氏和沈荷才从宁寿宫出来,宁国公就被下了大理狱,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宁国公府是要继续纵容荀氏、沈茉,还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宁国公这当家人,自己选吧。
☆、第117章 放过
宁国公府这会儿真是人心惶惶。邓家之所以能在京城立住脚跟,成为京城勋戚中的新贵,靠的是谁?宁国公啊。是宁国公数次佩将军印出征,功无不克,战无不胜,邓家才有了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日子。宁国公冷不丁一下大理狱,邓家这些儿孙们全懵了。
荀氏昏倒之后,很快被救醒。醒来之后的荀氏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骂人了,也不发狠了,拉过邓晖掉眼泪,“你父亲怎样了?晖儿,你快设法救你父亲回来。咱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你父亲啊。”
到了这要命时候,香秀,祁玉,祁青雀,这些一直让荀氏恨得咬牙切齿的人,都不重要了。宁国公这一家之主,邓家的顶梁柱,才是荀氏关心的。荀氏脑子再怎么不清楚,也知道她的富贵荣华全系在丈夫身上,儿孙们的前程,也全系在丈夫身上。
邓晖很无奈,“母亲,范大人铁面无私,不许通融,我想探监都不能够!至于父亲入狱的原由,范大人半句不肯透露,只说圣意如此。这种情形,想四处打点都不行,除非……”
“除非什么?”荀氏急切的追问。
“除非,晋王肯到御前求情。”邓晖硬着头皮,吞吞吐吐说道。
荀氏怔了一会儿,暴怒起来,厉声喝道:“休想!邓晖,想让我冲祁家人低头,去求祁家那丫头,我死也不肯!我,我宁可你父亲……不对,总有别的法子,你再想法子去!”
邓晖苦笑,“有什么法子。母亲,事涉宫廷,父亲又是这么个身份,连内阁大臣们都不敢过问。除了求助晋王,真是没有别的路。”
荀氏“呸”了一声,“普天之下,只有晋王识得皇帝陛下么?岐王、益王、衡王难道不是陛下的弟弟,寿宁伯难道不是陛下的岳家?能向陛下求情的人多着呢。”
张皇后的父亲一开始任都督同知,后来被封为寿宁伯。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对寿宁伯也极为尊重。寿宁伯若肯开口说句话,用处大着呢。
邓晖抹抹额头的汗,“您也说了,岐王、益王、衡王是陛下的弟弟,那不也是晋王的弟弟?咱家和诸王有什么交情,能让他们越过晋王相帮?至于寿宁伯,他天性谨慎,想要通过他往宫里递话,行不通。”
荀氏才不管这么多,立逼着邓晖设法营救宁国公出狱。邓晖急的不行,冲口说道:“您若不进宫,父亲也到不了这一步!父亲还不是被您给害的!”
“你这逆子!”荀氏大怒,抡起拐杖要打邓晖。邓晖从小就孝顺,大半辈子不过忤逆这一回,见荀氏发怒,心虚的跪下,“母亲您打儿子两下出出气吧,莫气坏自己。”荀氏恼他出言不逊,当真抡起拐杖,狠狠打在他背上。
“祖母威风!”邓麒、邓麟、邓天禄、邓无邪等兄弟四人从外头进来,齐刷刷站在一处,“先是把祖父送进大理狱,又把父亲打伤,祖母您威风凛凛啊。”
这兄弟四人身量相仿,都是高大挺拔,英气勃勃。四人同样穿着玄色长袍,同样神情凝重,荀氏和邓晖不约而同抬眼望去,心中都是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