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98)

“如此,有劳大哥。”邓攸脸红了红,没敢再往下问。看看张大哥多孝顺听话,再看看自己,打小就让爹娘操碎了心,如今长大了还是淘气。往后可要学着孝顺爹娘了,不然,不只旁人看着不像,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当然了,若爹娘逼自己娶个丑陋愚蠢的女人为妻,却是万万不可。

把邓攸一直送到邓府,交还到邓父邓母面前,张勍才算完成任务,骑马回了平北侯府。深冬的夜晚异常寒冷,行驶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心也跟着苍茫起来。

回到平北侯府,回了房,傅嵘迎上来替他宽去大衣服,递了杯热茶到他手里。张勍双手捧着茶盏,低声问道:“师妹,我显不显老?”

傅嵘有些诧异,“这是从何说起?师哥当然不显老了,英俊挺拔,世所无匹。”有些威严,有些不苟言笑,可是,哪里显老了?

张勍委屈说道:“阿劢说,我十四岁时便像四十岁。”傅嵘哧的一声笑了,“小屁孩儿说话,哪里有谱。师哥,明儿见了面,我替你好生教训他!”

“就是。”张勍大为同意,“小屁孩儿任事不懂,就会瞎扯!”颠儿颠儿的喝了热茶,笑容满面洗漱过,上床安歇。

第二天张劢和阿迟才过来没多大会儿,久未露面的程帛便出现了。她比先前更为清减,也更为袅娜婉转,楚楚动人,“二表哥,二表嫂。”程帛周到的见了礼,声音也好,身段也好,都娇娇柔柔的,惹人怜惜。

张劢很守礼,既有程帛这远房表妹在,他不便久留,起身告辞,“师公在后山么?我去陪他老人家。”张橦兴致勃勃的站起来,“二哥,我也去!”兄妹二人一起走了。

傅嵘跟在悠然身边学着料理家务,阿迟便陪着程帛闲坐品茗,说说家常。阿迟的敷衍应酬功夫还过的去,温和悠闲的说着饮食、脂粉、衣饰,绝不冷场,绝不让客人觉着慢待,说的却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程帛幽幽叹了口气。自己是不速之客,不招人待见,难道自己不知道么?可是若不厚着脸皮赖在平北侯府,若是老老实实回了南京,谁知会被太太漫不经心的配给个鳏夫,还是寒士。真被太太得了逞,自己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姨娘也没了指望。

我虽不幸生为庶女,也没有平北侯夫人那样的福气能嫁给表叔那样的男子做原配嫡妻,可我也不想坐以待毙啊。我还不到十九岁,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给姑奶奶做了双鞋子,寄了过去。”程帛低低的、歉意的说道:“她老人家高兴的很,夸奖了我好一通,还赏了幅珍珠头面给我。”

阿迟微笑,“表妹真有孝心。”程帛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亲事却没有着落,她该是着急的很了吧?要说也难怪,这个年代的女孩儿,嫁人是唯一的出路。

在这个时代,女性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机会。丈夫,就是女人的职业。

程帛温柔看向阿迟,“我感激的不得了,姑奶奶待我宽厚,这幅珍珠头面美仑美奂,我这样的身份,哪里配戴?我推辞过的,可姑奶奶说,莫说一幅珍珠头面,便是再怎么富贵之物,程家的女孩儿也配戴。”

阿迟心中忽有了不大好的感觉,程帛是有意给祖母做鞋子、寄信的,想必在信中隐隐约约诉过苦楚吧?依着祖母的性子,怕是要大发雷霆、大展威风了!

阿迟的感觉没错,当天张并便接到急信,信中他的母亲大人义愤填膺,“我程家的姑娘没人要了?你若连这点子小事也办不好,我便亲自回京,替帛儿寻个好婆家!”

张并扶额。他的母亲大人一心只为程家,他是知道的。想当初,他年方七岁那年,偷偷跑出府,从城里走路走路一直走到庄子上,偷偷去见自己亲娘。亲娘却把他推了出去,“不为程家翻案,别来见我。”

后来费尽千辛万苦,把程家从深山老林中接回老家广宁,外祖父程普生被封为平顺伯,一家人在广宁安居乐业。母亲大人却犹自不满意,“程家原来是国公府!”

这回张并打死不肯应承了。让程家恢复国公爵位,重新做回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实在做不到。

他母亲大人未免悻悻,“白白生了你!”生儿子做什么?连给外祖父家里恢复爵位都做不到。

“我娘要回来了。”张并把信拿给悠然看,“阿悠,若咱们不能把程帛说个好人家,她老人家便要亲自回来,办这件事。”

悠然笑咪咪亲亲他的脸颊,“哥哥,眼前便有现成人选,不犯难的。”程帛只要年轻、俊美、富贵、没娶过,其余的,她并不在意。

女孩儿嫁人,夫婿的人品是最要紧的。不过,程帛恰恰不在意这个。

现成人选?谁呀。张并用目光询问妻子。

“邓攸。”悠然轻轻笑着,却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这色鬼竟敢觊觎我家橦橦!“他可不正是想娶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哥哥,程帛姑娘,称的上国色无双。”凭良心说,确实长的美。

“可是……”张并才一开口,就被悠然伸手捂住嘴,笑盈盈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想跟外戚有牵扯。其实,程御史家只不过是和令堂家联了宗,又不是真的族人。这么远的亲戚,不碍的。”

张并轻轻拿开她的手,“阿悠,不是因为这个。”

“哦,那是为什么呀。”悠然不懂了。

“程帛真嫁了邓攸,那小子便要叫我表叔了。”张并很委屈,“他臭名昭著,我不要做他表叔!”

悠然捧腹,“哥哥好可爱!”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哥哥你洁身自好,应该予以隆重表彰!悠然大笑过后,捧着张并的脸狠狠亲了几口,张并趁机求安慰,“还有这里。”指指自己的唇。悠然笑咪咪轻轻啄了啄,张并十倍百倍的回报,深深吻了回去。

次日平北侯府所有人员聚齐,深入讨论过后,一致认为,“邓指挥使这样的英雄,合该匹配程帛这样的美人。”多般配呀,天作之合!

张劢忧伤的支起手臂,“程帛真嫁了邓攸,那小子便要叫我二表哥了。他臭名昭著,我不要做他二表哥!”

张勍也一幅痛心疾首状,“我不要做他大表哥!”

张并淡淡看了过来,张劢缩到师公怀里,张勍偎依到悠然身边,一人一个靠山。傅嵘和阿迟相视而笑,瞅瞅,这哥儿俩在师公、爹娘面前,便是这幅模样。

张橦忙着跟悠然确定,“娘,程帛没我大,是不是?我不要做他表姐!”悠然笑咪咪拍拍她,“橦橦,他根本没机会见到你,没机会叫你表姐。”张橦喜笑颜开,“好啊,好啊。”被邓攸这样的人叫表姐,真没面子。

这天邓攸又到平北侯府跟张勍喝酒,张勍闲闲提起,“家父正忙着招待旧友。”邓攸两眼放光,急切的凑近张勍,“令尊大人招待什么贵客呢?”多特别的人物,值得平北侯亲自出面招待?

张勍微笑,“跟别人,原是不便说。跟你,通家之好,却是无碍。不瞒你说,舍妹自小许配了人家,却要到二十岁那年方才出嫁,且在出嫁之前,不宜昭示于人。家父招待的,便是舍妹的媒人。”

“令妹,许过人了?”邓攸呆了半晌,方不敢相信似的喃喃问道。他原是一腔热诚,却被张勍这话浇了个透心儿凉。那天仙似的美貌姑娘,原来已经许了人家!

“多年前已许过了。”张勍笑道:“我们两家原是世交,知根知底儿的,那家诚恳相求,家父家母便许了。不过因着种种因缘,不便广而告之。”

邓攸失魂落魄了一会儿,冲张勍拍胸脯,“大哥您信的过我,方跟我说些!您放心吧,这话出你口,入我耳,我绝不会告诉给旁人!”既然张家小姐的亲事不宜昭示众人,那便替她瞒着。

张勍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大哥自是信的过你。”这邓攸虽是老往花街柳巷转悠,龌龊了点儿,名声差了点儿,但真和他打起交道,倒不讨人嫌。

这晚邓攸又喝多了,歇在张勍的书房。黄昏时分他迷迷糊糊醒来,耳中听到少女如黄莺一般娇柔好听的声音,“大表哥在么?我要进去寻几本书,可方便?”

邓攸本来就酒后无力,听了这声音,酥了半边身子。这声音如此细柔、轻嫩,人也一定是美女!她说“大表哥”,敢情是张大哥的表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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