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急了,“澄儿,别走。”
太上皇语气里罕见的带了央求之意。
扬景澄不为所动,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皇心里一酸,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流落。
他自成年之后就很少流泪了, 觉得男人大丈夫哭泣未免太过丢人,但孤家寡人当得太久, 唯一的希望就在扬景澄身上,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
他就是当着小儿子的面哭了, 又怎么了,儿子是他亲生的。嫡亲父子之间,何需遮遮掩掩。
扬景澄不忍心看他落泪, 转过了头。
陆姳轻声叹息,取过一方洁白的帕子递给扬景澄。扬景澄虽心中不大情愿,还是缓缓走近太上皇,替他擦拭泪水。
太上皇虽羞愧到了极处, 但小儿子关怀他体贴他,他还是很高兴的,脸上有了光彩。
“父皇,你只不过流了几滴眼泪,我就心软了。可是当年我在你面前流尽鲜血,你都无动于衷。”扬景澄柔声道。
太上皇身子一颤,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昔日那惨烈的一幕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
扬景澄,扬景序,先后用剑划破手腕,鲜血一滴一滴流淌,顺着金砖地面蔓延开来,骇心动目,驰魂夺魄。
“为父哪能不心疼。”太上皇辩解,“澄儿,为父那时险些被你和序儿吓死。”
扬景澄轻轻的、讽刺的笑了笑,“可是,你依然不会改主意,不会允许我娶小表妹。”
陆姳饶有兴趣的参与进来,“父皇,你就那么讨厌我啊?”
“怎么会。”太上皇矢口否认。
扬景澄目光幽冷,“你只是为了向世上证明,你没有私心,没有野心,不想为你的儿子聘娶重臣之女。为了你的名声,你的亲人必须牺牲。”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太上皇喃喃。
陆姳一笑,“是不是这样,其实无所谓啦。父皇你注重名声,注重别人对你的看法,澄哥哥和我却一点也不在意。对了父皇,姑母前阵子和我俩一起游历名山大川,偶遇江南名士郝非,两人相谈甚欢。澄哥哥和我,决定成全姑母这迟来的姻缘。”
太上皇大惊,“这怎么可以?高平有驸马,曹尚贤还好好的活着!”
扬景澄冷声道:“这些我们自然知道。我已经和哥哥说过了,那个曹尚贤如果自己识趣,愿意和姑母合离,最好不过;若他不识趣,哥哥会下一道旨意,强迫他和姑母离异,剥夺他驸马的封号、俸禄,把他打回原形。”
“胡闹,澄儿你胡闹。”太上皇气得不行了,“你姑母是皇室公主,享万民供奉,就应该为天下的女子做好表率,怎能……”
“父皇说的对,姑母身为皇室公主,确实应该为天下女子作出表率。”陆姳欢快的打断了他,“遇到曹尚贤那样的无赖男人,遇到曹母那样的又蠢又毒的婆婆,所有的女人都应该作出同样的选择:和离!”
太上皇长长叹气。
呦呦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可为什么跟扬景序那个坏蛋一样,这么会气人呢。
“高平呢?”太上皇对扬景澄和陆姳失望极了,不和这对小年轻废话,要找他妹妹高平大长公主。
“姑母和郝非在苏杭一带游历。”扬景澄笑道。
高平大长公主是他嫡亲姑母,姑母有了心爱之人,笑口常开,扬景澄替姑母高兴。
太上皇惊讶万分,“她和那个所谓的江南名士又没成亲,怎能在一起?”
扬景澄冷哼,“曹尚贤那个混蛋这些年来左拥右抱,不知多快活,也没见你有意见啊。”
太上皇怫然,“曹尚贤是男子,你姑母是女子,男女有别。”
陆姳听得直摇头。
做太上皇的亲人真倒霉,他永远会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他最亲近的人。
这个时代确实是男尊女卑,但高平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姑母,如果以她的身份地位还享受不了特权,那身为皇室中人有什么可羡慕的。
太上皇完全可以对曹尚贤发怒,但他偏偏选择了让高平大长公主委屈求全。
别的皇室公主若和驸马感情不好,养面首的也不是没有,高平大长公主却被太上皇要求做个受气小媳妇儿。
太坑人了。
陆姳对太上皇不满,故意气他,“澄哥哥,姑母新婚大喜,咱们送什么好?对了,我想起来了,姑父是江南名士,琴棋书画皆精,咱们送文房四宝好不好?挑最名贵的。”
扬景澄赞成,“我珍藏着一把唐代雷琴,送给姑父好了,他以后可以为姑母抚琴。”
陆姳拍掌欢笑,“好呀好呀,姑母有姑父这般风雅之人陪伴,日子一定会开心许多。”
小夫妻俩越说越开心,连高平大长公主将来有了孩儿要送什么满月礼都想到了。
太上皇脸黄黄的,“澄儿,呦呦,不许这样。”
“偏不。”陆姳和扬景澄异口同声。
话说出口后,小两口发现他俩真的很有默契,快活的击掌。
“我最喜欢仗势欺人了。”
“我也是,最喜欢仗势欺负坏人。”
“欺负坏人最爽了。”
“简直人间至乐啊。”
太上皇:……
本来还想离开扬景序那个坏蛋住到齐王府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扬景澄和陆姳这小夫妻俩惹亲爹生气的本事,不比扬景序差。
太上皇想到他的亲妹妹要休弃原夫,另嫁风流才子,便痛心疾首。
但他现在空有太上皇之名,手里没有实权,拿他的不听话的妹妹、不听话的儿子儿媳,一点办法也没有。
扬景澄派阿朝和阿暮去了曹尚贤的老家,曹尚贤一开始没看清楚形势,还梗着脖子耍横呢。阿朝和阿暮哪有空和他废话?直接动手打。才刚刚出手,还没打过瘾,曹尚贤这个欺软怕硬的人便被打服了,屁滚尿流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阿朝和阿暮拿了和离书回京,高平大长公主和郝非也回来了。隆化帝亲自主持,为高平大长公主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婚后高平大长公主和郝非琴瑟和谐,何太后、隆化帝等人都为高平大长公主高兴。
太上皇生高平大长公主的气,不见她。
高平大长公主也不想见他,“有嫂嫂疼我,有侄儿支持我,便足够了。”
陆姳促成了高平大长公主的婚事,得意非凡。
她喜孜孜向扬景澄吹嘘自己的功劳,“我听到姑父的琴声,觉得很不错,拉了姑母一起听,姑母和姑父才认识了。”
扬景澄微笑张开双臂,“呦呦功劳最大了,澄哥哥有奖励。”
陆姳乐了,“一个拥抱么?”
扬景澄拥她入怀,在她额头印下一记亲吻,“还有这个。”
陆姳陶醉的闭上眼睛,“澄哥哥,我好喜欢。”
他的怀抱,他的亲吻,令人迷恋,令人沉醉。
扬景澄笑声低沉,“好妹妹,到了晚上,澄哥哥会给你更多。”
陆姳听出他不怀好意,嗔怪的拿小粉拳捶他,“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扬景澄嘴角噙着丝笑意,“我才没有胡思乱想。不过,到了晚上,我要胡作非为。”
陆姳羞红满面,“你再胡说,我咬你了啊。”
扬景澄心里庠庠,低声央求,“你咬啊。”
陆姳笑着挣开他想跑,却没跑成,被他抱着回了寝殿,大白天的就开始胡作非为。
两人情好日密,扬景澄兴之所至总要胡作非为,从前说过的什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之类的话语早抛到了九宵云外。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陆姳变得不爱出门,经常犯困。
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还是春七细心,“王妃上个月没有换洗。”陆姳也想起来了,“不应该啊,我月事很准的。”觉察到不对,请了太医。
这回请的王太医精通妇科,为陆姳把过脉后笑着道喜,“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春七笑得合不拢嘴,陆姳也满心欢喜,厚谢太医,命侍女送太医出去了。
陆姳抚摸着平平的小腹,想到有一个小生命在这里诞生了,觉得很是神奇。
她要做母亲了,要有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宝宝了。
多么令人向往,多么令人期待啊。
晚上扬景澄回来,陆姳故意作出严肃的模样,“齐王殿下,通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在今后的几个月当中,你不能再胡作非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