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个时候,恐怕再也没有人记得他。
空中经过的几只乌鸦在他头顶盘旋,少年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捻住落下的一枚鸦羽,嘴角浮现出了诡异的微笑。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
五十五
“公子!怎么办!?”
同样通向韩国的大路上,数匹快马疾驰,在他们身后幽冥绿火闪烁,白色缥缈的傀儡紧跟,黑色的爪子五指细长尖锐,抓到人便是五个血窟窿。
小少年被众人护在中间,温润的眼中多了杀意,他有条不紊的指挥大家前进的路线,尽量争取借地势拖住这些傀儡。
“诸位放心,相国的援兵马上到了。”他握紧佩剑,朗声安定人心,他知晓这些傀儡的主人碍于后面儒家高手的围困不能亲身追击,只要他们再坚持一阵便能化险为夷。
马蹄奔腾,马匹劳累不堪,终于在倒下之前接近城镇,青砖城墙在暮色中厚重内敛,稳重的令人心安。张子房看到前方空中闪起的信号,轻轻出了一口气。
进城之际他向远处无尽的天空遥遥望了一眼,那些刺客想必也不好过吧。
……
将军府小院。
白凤怕自己把墨鸦的东西搞乱所以早早搬了回去,既然只有一个人,那么在哪里睡也就没什么区别。少年许久许久都没回来,白凤告诉自己不要在乎,既然没有消息,那墨鸦一定还好好活着。他又想着少年那屋子里不知道落了多少尘土,小心推开房门,夕阳余晖斜斜透过淡黄窗纸映出空墙前漂浮的微尘,腐旧阴寒的气息让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心里莫名内疚,拽了扫帚抹布进来清扫,决定今晚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白天的对打耗光了他的精气神,他刚把床榻上弄干净上下眼皮就打了架。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床,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直接扑了上去,念着只打个盹就好。
模模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墨衣少年的声音,他一阵惊喜意外,墨鸦回来了?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看见远处一个不甚清晰的背影。白凤爬起来向他跑去,却在半路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这是在哪儿?空茫茫灰仆仆的分不清天上地下,那墨色的背影也显得十分陌生。
白凤试探着叫他,“墨鸦?”
那人稍微偏了头,给白凤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很快那人便转了回去,径自向前大步行走。白凤不由自主疾跑追上,那人便伸出手来牵住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白凤抓住那只苍白冰冷的手,努力的抬头去看,却只能看清一个同样苍白尖削的下巴。他磕磕绊绊的跟着那个人在灰色浓雾中行走,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在白凤的忐忑中,眼前灰雾中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能吞噬人世所有事物的黑洞。恐怖袭上心头,他张大嘴巴,冷气直直灌入肺腑,他用尽力气放声喊。
“别走了!”
身边的人闻声停下了脚边,他刚要松口气,握住那人的手却突然一空。头顶上被轻轻拍了两下,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疏离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你别过去。”
白凤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重新有了动作,他在向着那可怕的东西缓缓前进。不,不行!他猛的冲过去抱住那个模糊而疯狂的背影。
“墨鸦!”
他惊醒,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淌下来浸湿了怀里的柔软,那是一卷被子。月光清晰的照出他眼中的慌乱,他喘着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墨鸦,墨鸦……月色依旧温柔,三个月的压抑悄然释放,年少的思念在这一刻变得疯狂,他突的勒紧怀中柔软,发泄一样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
水中倒影在月下随着水纹变化,少年毫无生气的轮廓硬生生变得灵动。他们的队伍要在这林间小河边进行短暂的休憩,好能有精神继续踏上归途。此起彼伏的轻微鼾声在背后响起,墨鸦静静听了一会,远处也没有异常。
他目光扫视河岸,折了一种草叶,伸出手指点了水将草汁抹在眼角。一小块勾画的墨色随着他的动作变浅消失,露出里面眼皮下明显的青影。他愣了一会,发皱发涩的脑袋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休息。
身后踩在砂石上的脚步声沉重踏实,他知道是老上司向他这边过来。他看着侍卫统领鞠了把水灌进口去,舒服的轻叹一声后对他说。
“你歇会儿,我盯着。”
少年便直起身子,目光寻找着可以休息的地方,一边找一边顺口问:“还有多远到韩国。”
“我以为你知道,快到了。那女人……真被咱们甩下了?”
“不会。”少年摇头,没再继续向下解释。那女人怕是碍于其他的势力虎视眈眈而迟迟不敢动手。
谁都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首先必须有人去做螳螂才行,至于是螳螂割掉黄雀的喉管,还是黄雀咬掉螳螂的大刀,各凭本事。
终点即近,再不出手便竹篮一场。
这蝉儿头顶上钢刀明晃晃的悬着,瞬息之间就会落下来宣布残酷的开始。
五十六
六名精兵的尸体被藤蔓搅碎,面对令人作呕的血腥,墨鸦发现自己竟可视而不见。
也对……本就该如此。墨鸦面不改色,侍卫统领却一脸难看,显然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强势,六名精兵连一击都承受不住。此时他竟然有点后悔,毕竟这些人曾是自己生死与共的部下。
他们被平地而生的层层藤蔓阻拦在韩都城外,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与偌大丛林的交界,只要翻过矗立在丛林深处的一座山头便能看到城池。眼前的女子竟不知何时放弃了追击改变策略,提前在这里等着他们。不得不说这人实在是大胆的出乎意料,竟敢杀到家门口来。
这么大的场地这点人怎么够呢,墨鸦嘴角勾起,双指捻起一路补充的羽毛,数条黑线笔直射向女人的方向。白衣女人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纹丝不动,那些黑羽从她发髻擦过,飞向丛林深沉,逼出了隐藏在里面的蒙面杀手。
二,四,……十。
“有点多。”墨鸦对着侍卫统领笑笑,好像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呵,没事,这群喽啰早晚都会跳出来。”
统领说着抽出自己锋利的宝刀,气运丹田,眼中闪烁起战斗的火焰。墨鸦双手交叠从胸前分开,十指间重新出现了柔软的黑羽,带着寒冷的杀意蓄力待发。
白衣女人肤白似雪,秀发飘逸,她稍稍转头向后看去,一双碧绿玲珑眸子在那些蒙面刺客身上缓缓扫过。女人身后,数十条成人大腿粗细的藤蔓如巨蛇吐信,躁动不安。蒙面刺客同样小心翼翼做好了防御姿势,他们的上司只要对面那两个死,如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艳女人和他们目的一样就省的他们出手,但若是敌人就太不妙了。
……
“白凤你今天也去悬崖吗?”鸬鹚在小院门口抱着胳膊问推门而出的蓝发小子,白凤点点头说这是习惯。
“每天都去一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啊……”鸬鹚摇摇头,“外面那么大,你就不去别的地方看看?”
“你认得什么地方?”
鸬鹚连忙说自己不知道,他央白凤想个新鲜地方好跟着去换换气。白凤拗不过他,想来想去想到了半年前的事情。那次演武会,少年偷偷带着他去山林玩。那次他们去了北边,南边一点没看。他和对方讲了,鸬鹚眼睛一亮。“就去那里吧!咱带上武器,碰见老虎都不怕。”
……
白衣女人遵循着阴阳家的神秘原则,藤蔓出手攻击的竟是身后蒙面的刺客,两个反应慢的直接被串成葫芦。显然这位少司命是要先清场再和墨鸦他们好好算账。东方隐藏天道的秘密再也不允许外泄,在场的人自然都要死。
“该死的……”一双阴冷眸子隐在丛林暗处,见此局势他冷笑一声带上面罩,纵身跃出落在女人与两人中间,他哑了嗓音大喊。
“夜幕的恩怨咱们自己解决!先一起杀了这女人!”
……
白凤让鸬鹚在溪边好好呆着等他回来,他自己要爬上那条横亘在林中的山脉去练习感受气流。鸬鹚兴高采烈的要求同去,白凤果断拒绝了他,功法不外传。